第1章 风铃引路

不知如今是什么季节,风过无痕,四周一片茫然的白,反射出明晃晃的光。目光所及,皆是缥缈的青霭。

那朵云浮在半空,它微微耸动着,好像有生命。一个白发男子静静地站在那上面,身形修长,背挺得笔直,却让人觉得他似乎马上就要跌落下去。

他神色淡漠,后脑勺却把略微长长了的头发扎成一个可爱的小辫子,看起来有点别扭。

“你是谁?”

那块悬停在他面前的透明显示屏上出现了三个字,他拿起手中的笔,很快速地写下答案。写完之后迟疑了一下,又缓缓补上一句话,那双淡青色的眸子里便蓄起了一层薄薄的哀伤。

“太阳为什么而升?”

显示屏闪烁了一瞬,像是幕后的人在眨着干涩的眼,它提出来的第二个问题有些抽象。

男子垂下眼帘思考,他摩挲着自己的指关节,银白色的发丝被风撩动着。似乎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并不难回答,因为他很快给出了答案,却没有写在纸上。

“太阳升起是客观事实,不被任何人为因素左右。”

他的声音很凉,很特别,像是一束不带温度的阳光穿透林梢,比汩汩清泉多了一丝暗哑,比粘稠的蜜少了一分沉闷。

显示屏被关掉了,缭绕的云雾间出现了一扇门。

男人点了点头,没说话。他默不作声地拉开了门把手,走出去之后再轻轻把门带上,然而没关严实,不知道给谁留了一丝缝隙。

跟刚才的光明不同,这是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长廊,两侧安装着镜子。他一开始是想慢慢地走的,好像很不情愿去到终点,但在镜子里,他看见了无数个自己。

“他们”和“他”不一样,被“他们”看着,“他”觉得不舒服,于是加快了脚步,冰山一般冰冷的脸上竟出现了慌乱,最后他疯狂地往前跑,冲破了看似无尽的黑暗。

人之所以能认识到黑暗,是因为它被光明,和光明裹挟着。

简郁眠在刚刚踏入这片土地时,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天。原来在夜幕降临时,天并不是纯黑的,而是暗紫色,比土壤的颜色还要浅。依稀可以分辨出来,那些不算太亮的星星藏在一丝一缕的云烟之中,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手上拿着一封信,一只蓝白相间的巨鸟昂着头停在光秃秃的枝丫上,它的眼尾和胸口点缀着艳丽的赤红,目光锐利而深邃。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它是送信的“人”,也是唯一的秋色。

“万物者,你好。欢迎来到蓬山,这里是能满足你一切遗愿的理想世界。”

“你已觉醒复苏,获得面试资格,请跟随青鸾的指引前往蜃楼,逾期不候。”

署名是“The Seasons”,字迹飘逸,苍劲有力。

寥寥几句话,已经超出了简郁眠的理解范围。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他自动忽略掉一些奇怪词汇,面无表情地把信折起来放在口袋里,对着那只叫“青鸾”的鸟歪了歪头。意思是带路。

青鸾展开羽翼不疾不徐地向前飞去,它的羽毛漂亮极了,色泽鲜艳,在黑夜中也熠熠生辉。古代神话中的神鸟也不过如此了吧。

简郁眠默默地想着,皱着眉地抬脚跨过地上的一具尸体。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太混乱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在梦里。不必说四周坍塌的建筑物和毫无生机的植被,就连人的死亡都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尸体横陈,空气中漂浮着血的腥味和淡淡的腐臭,视觉和嗅觉双重刺激着人们的胃壁,令人作呕。

简郁眠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的夜晚能见度不高,远处总是漂浮着一片厚重的雾,浊气之下暗流涌动,像是起伏的群山。

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一片山谷。他仍然在思考,分析着从这里逃出去的路,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却没有理由地迫切想要出去,至于来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脑海之中就是一片空白了。

越往前走,越觉得有一股阴冷顺着脊背爬上来,是因为刚刚入秋吗?还好简郁眠穿得多,而且天生不那么怕冷,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一路上也没有遇到活人。

穿过一片诡异的死寂,青鸾带着他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前,大概这就是信上说的“蜃楼”。但与其说是楼,更像是一座有着玻璃门的圆柱形碉堡,看起来异常坚固,建造在这里跟周围断裂的梁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违和感很强。

它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那道长方形的玻璃门便自动向两边打开了。这时简郁眠才看清这道门并不是透明的,大厅里面闹闹哄哄的,站着很多人,估计都是和他一样收到了信件来这里“面试”的。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回头一看青鸾已经消失不见,身后是一片无声而危险的夜。

简郁眠别无选择,还是走进去了,他低着头避开了那些吵闹的人,找了个角落靠着墙休息。

很难想象,在这些来面试的人年龄差距这么大。上到六十岁老人下到**岁的小孩,男女老少齐聚一堂,同时说话和叫嚷,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互相争夺氧气,让他感觉有些窒息。

在记忆里,他习惯了独处,看着这些本来并不熟络的人此刻却聊得热火朝天,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阵烦躁。

简郁眠随意地扫了几眼周围,注意到一个莫约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人正拨开拥挤的人群向自己的方向走来,或者说,人们都在主动给他让路。

那人的发色很显眼,是鲜亮明艳的酒红,发尾微卷,垂下来搭在肩膀上,潇洒张扬。白得透明的脸庞泛着血色,那双眼眸如同乖觉的猫一样上挑,纤薄腰间别铃铛,如风中碎玉泠泠作响。

连光也不自觉地要追随他的身影,他从人群中走来,也如同从宫廷画中走出。

待他走近了,才能看清似有暗紫色的迷蒙烟气在他的眼底氤氲,为其平添三分醉意。

“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山谷中那一束绽放的墨兰花蕊中幽幽传来,荡出一圈圈回声,沉静而空灵。

简郁眠一怔,面色无波。

“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我觉得自己应该这么说。”

年轻男子眸光闪动,气定神闲。他比他矮了半个头,理应处于劣势,但浑身却散发出碾压众人的强大气场。他取下挂在腰间的风铃,轻轻摇晃,一丝热意便在简郁眠右手腕处蔓延开来,像是被灼热的火舌舔舐过肌肤,却并不难受。

简郁眠卷起袖子,一直以来戴在手腕上的血色玉镯竟隐隐发起光来。他转了转手腕,蹙起眉。

“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就知道了?”

他收起东西反问,好像不太满意简郁眠的态度。

“铃铛在你这出了事儿,我还想让你给我一个解释呢。”

没有人接他的话。看着简郁眠那张没有表情的冰山脸,男子也不恼,他润了润嗓子:“算了,认识一下,这个问题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弄清楚。”

我们?简郁眠觉得有些意外,但没作声。

“我叫季忱,四季的季,赤忱的忱。如果不组词说明,总有很多人读错我的名字,希望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不会。”

惜字如金的面瘫。季忱在心里腹诽,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弯着唇角笑了一下,伸出手:

“那最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简郁眠。”

简郁眠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写着他名字的卡片递过去,塞进季忱食指和中指的缝隙里,出于礼貌,他顺便象征性地用指尖碰了一下对方的手,就算是回握了。

“……”

季忱瞥了一眼卡片上的字,深吸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抓住简郁眠要回缩的手腕,扯过来和自己的手“啪”一下碰撞在一起,硬生生让俩人来了个别扭的“握手”。他凑过去,对上简郁眠错愕的目光,眼睛里闪动着明晃晃的威胁,语气却很温柔:

“简郁眠,是吧?这叫礼尚往来,记住了?”

简郁眠没退后,甚至没移开目光,任由自己的手被季忱紧握着。他低头看了看那双媚态浑然天成的眸子,淡淡地说:

“你的手出汗了。”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季忱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但这棉花却是灌了水的。在经历了震惊、不解、无语和羞愤之后,他被气笑了,甩开那人的手,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刚刚,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两人又在墙角,季忱太瞩目了,转过身之后便瞬间接收到了好几束八卦的目光向这里投射过来。他是享受被人注视的感觉,但倒也不必是在这种场合下……

“我,谢谢你的提醒。”

季忱维持着嘴角的弧度,咬牙切齿。

简郁眠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却突然感觉一阵巨大的掌风向他袭来,他没站稳,脑袋磕到墙上,顿时眼冒金星。

有一个声音盘旋在他耳边,轻柔地说:“睡吧,你很困了……”

这个声音让人很安心,像是一只羽毛在挠痒,于是一瞬间他便放下所有的警惕,失去了意识。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一丝凝重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大厅。原先闹哄哄的人们沉默了,现在竟然无一人敢说话,或许是因为,大厅里已经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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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落日待拯救
连载中长泠渡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