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郁眠默然，慢慢地把手展现在季忱的视线里。那双平日里修长有力的手此刻血肉模糊，还在流血，有的地方甚至露出森森白骨，这就算是顶尖的外科医生来了，都只能束手无策地说一声抱歉。
简郁眠不觉得这还有救治成功的可能性，但既然季忱说了，那他就信。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治疗手段，但他没想到季忱捧着他的手，低下头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地掉。温热的泪滴在他的伤口上，像是久旱逢甘霖。
钻心的疼痛渐渐被抚平，皲裂的伤口奇迹般的开始愈合，血与泪混合在一起，血液被稀释，泪水被染红。
简郁眠有些惊愕地抬起季忱的下巴，看见他被泪水盈满的眼眶正闪着细碎的光，但那双眼睛里分明没有悲伤，他是为什么而流泪？
“这是什么新型的治疗方式？”他的手不怎么疼了，但还是酸软地使不上力气，像是被水泡过。
“你把自己的手糟蹋成这样，一般来说确实没得救了。但我的眼泪可以给你疗伤。”
季忱吸了吸鼻子，想起自己第一眼看见简郁眠手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心里涌上来的酸楚和无力。
他没有说气话，只差一点简郁眠的手就会彻底废掉。
其实不应该的。他的眼睛黯淡下去，躲避着简郁眠的视线。不应该会有人为了救他做到这个地步。刚刚他流下的眼泪也掺杂了自己的私人情绪，本来治疗效果并不会这么好。
哭泣并不是懦弱的表现。这是很久以前母亲告诉他的道理。
季忱翻来覆去地去查看简郁眠的手，那上面仍然还分布着一些细小的伤口。
“别哭了。”
简郁眠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明明自己前不久才因为失血过多即将晕倒，现在却还要安慰别人。他轻轻叹了口气，用指腹抹去季忱的眼泪，注视着他发红的鼻尖。
似乎是意识到这个举措过于暧昧，简郁眠的动作顿了一下，撤开了手。
“我自己想哭，你还拦得住我？”季忱的脸红扑扑的，瞪了他一眼，眼睫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
“好，不拦。这里没有纸巾，你可以在我的衣服上擦擦眼泪。”
简郁眠眼神飘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措辞：“就当，医疗费。”
“医疗费？我又不是什么正经医生。”季忱勉强笑了笑：“我的眼泪只对你有用。”
简郁眠下意识看向他腰间的铃铛，没注意到周围一阵气场变化，那个带着面纱的男人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
“我没有打扰二位叙旧吧？”
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季忱抬头看过去，他对这个男人没多少好感，说不定自己就是被他关在这里的。
“没有，但你出现在这里真的很煞风景。是什么风把您吹来这地儿了？”他语气不善，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抱着手臂说。
春看了看周围一片的狼藉，懒洋洋地说：“我奉上级命令来带你们出去。季忱，你真是走运啊，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轻蔑：“只不过看来你朋友也不是很聪明，竟然选择这种粗鲁的手段，把这里弄得这么乱，我都不好交代了。”
“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简郁眠拦住了一触即发的季忱，他的声音很凉，眼神锐利，像是能看透世间所有弯弯绕绕：“现在你可以执行你上级的命令了。”
春阴柔地笑了笑，一副并不把两个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那出去之后可要保护好自己的小命，我可不想某一天在落日之城的街边看见你们的尸体。毕竟，任何一个人受伤我都会伤心的。”
他挥了挥手，准备召唤一阵狂风。季忱忽然冷哼了一声，似是嘲讽：“借你吉言，春大人。”
在那阵狂风彻底要把他们送走之前，春感受到了一束笔直的目光，他顺着这道目光看过去，看见了简郁眠深邃而明亮的眼睛。
“你不懂。”
简郁眠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那双眼睛里竟然有了一种叫做“惋惜”的情绪。
“你不懂。”他又重复了一遍，消失在满是碎片的房间里。
春愣了一下，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情绪。
不懂？这个白发男人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了多少年吗，居然说他不懂。万物者算什么东西？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他甩了甩袖子，却扫不走那层突然笼罩在自己心里的阴霾，随后也消失在房间里。
季忱铁青着脸站在蜃楼的大厅，系统面板显示出一句话：“二层风级试炼入口已开启，点击确定将进入试炼空间。”本来季忱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完成试炼，但简郁眠伸手拦住了他：“我和你一起。”
季忱想拒绝的，但简郁眠把自己的系统面板展示给他看，上面显示简郁眠已经和季忱绑定了搭档身份，以后所有的试炼都必须共同完成。
“这是什么霸王条款？”季忱傻眼，只好勉强同意了，但内心还是有点不满简郁眠的自作主张：“你的手行吗？”
“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人的潜力是需要被激发出来的。”
简郁眠把手掌翻过来，一簇小小的火苗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已经觉醒了复苏。季忱脸色微变，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雾气弥漫的夜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简郁眠，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进试炼里面说吧，小心隔墙有耳。”
季忱点了点头，按下了那个“确定”按钮。瞬间，一场黑雾笼罩过来将他们包围，紧接着视线所至都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五感都被放大，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
“怕吗？”
“还行，有人陪着其实也没那么怕。”
季忱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直到黑暗褪去，他发现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
这里是一间天花板低矮的图书馆，灯光昏暗，寂静无声。简郁眠的视线扫过四周，找到了一个手电筒，他查看了系统给的任务：借阅《尸变图鉴》。
说是搭档组队完成，但还是把他俩分开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季忱，这看起来不像是个人战，需要团队配合。
简郁眠把手电筒捏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快速浏览过书架上层层叠叠的书。这个图书馆面积很大，一共有四层，收阅的书怎么说也得有几百万本了，这个数量可比玻璃柜庞大得多。
他在智商和武力上面的实力无可挑剔，要真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向来运气都不太好，二选一总能选到那个错的。
简郁眠耳朵一动，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息变化。
“简郁眠，是我。”
他转过头，季忱正从后面的书架中探出头，向他走来。
“你去哪里了？我刚刚一转头你就不见了。”季忱笑嘻嘻地凑过来，眨巴着眼睛问。
简郁眠摸了摸指关节，回答道：“我哪也没去，不是要找书吗？”
“《尸变图鉴》？”季忱问。
“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过来点，我不想这件事有第三个人知道。”
简郁眠向他勾了勾手指，季忱一愣，随即慢慢地走上前。简郁眠凑到他的耳边，随即眼神一凛。
“你发现了吗，现在有两个无关人员在场。”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是季忱。”
简郁眠面无表情地撤开半步的距离，没有着急出手。他的眼神冰冷下来，如同一条带有剧毒的蛇在吐着信子。
“简郁眠，你说什么呢？”
“季忱”脸色变得苍白，眼神飘忽。
“好了，停止这场闹剧吧。”
暗处，一个身穿皮衣的女人走了出来，正是林霏。她摇着头，唇角一抹戏谑的笑。
“霏霏姐，我……”
“没想到你这么聪明，能想出这种办法。对付一般人还算勉强够格，但你要拿这种拙劣的技巧去骗简郁眠吗？”她讽刺地问。
“季忱”的神色僵硬了一瞬，他的身高急剧缩短，后脑勺上出现了两条马尾辫，一瞬间竟变回了花枳的模样。这是花枳的复苏，在外形上变成另一个人。
“你能模仿一个人的外形，能模仿一个人的眼神和气味吗？”
简郁眠眼神凛冽，他刚才凑到花枳的耳边，就是为了探查她身上有没有属于季忱的那股标志性香味，独特的迷迭香和橙花味道。
结果显而易见。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花枳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低着头说。
“你不需要知道理由。上次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简郁眠像是在跟花枳说，也像是在跟林霏说。林霏一怔，心里涌上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掌握了很多信息，难道他真的不是第一天来到落日之城？
“我们要不要一起行动？”
林霏咳嗽了一下，似是在缓和气氛。他们如今的任务都是找到那本《尸变图鉴》。
“不了，我想我们应该是竞争者，后会有期。”
简郁眠淡淡地说，他盯着林霏的眼睛，好心提醒道：“我建议你们还是快点找到应知汝，在危险来临之前。”
“如果你们也能通关这场试炼，我想见见跟在你们身边的那个白衣服女孩。”
他说的是黎山晚。林霏目送着简郁眠离开，转身跟花枳说：“如果你想对他们两个做点什么的话，那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也走了，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声响，只留下花枳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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