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
空空荡荡的大厅内,一个白发男人垂着头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神情恍惚。春注视着他,一步一步走到简郁眠跟前,轻声道:“他没死。”
这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落在男人的耳朵里,简郁眠的身体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季忱……在哪?”
“原来那个幸运的人叫季忱。”
春的衣摆拖在地上,他却不在意是否会被弄脏:“该说他幸运还是倒霉呢?惹了不该惹的人,却又被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他像是明知故问:“你想去找他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春,不要自作聪明,你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了。”简郁眠面色平静地挪开了目光。
“怎么把我想得那么不堪啊?”春掩面笑到,轻飘飘地说:“看你这副样子,我倒真的很想有个什么要求。因为这时候好像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不过四季是没资格向万物者提要求的。”
他也不管简郁眠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可以带你去找他,没有任何要求,这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
一阵风席卷过大地,简郁眠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春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耳边,风停了,然而荡起的回声却久久不散。
“只不过找不找得到,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他现在没有死,半个小时后就不一定了。”
简郁眠站在一间房间里,四周的墙壁上整齐地摆着两排暗黑色的正方形柜子,尺寸大概是1m*1m,看起来勉强能够装下一个人。
春的话是什么意思,季忱被关在这些柜子里,再过半个小时就会缺氧而死?
这些堆起来的柜子一共有八十个,它们是半透明的,材质像是玻璃,但依然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半个小时”的概念很模糊,自己无法得知时间过了多久,只能尽快确定季忱被关在了哪块玻璃,然后找到打开玻璃的方法把他救出来。
简郁眠摸了摸那些玻璃块,又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这些正方体没有任何的开关和孔洞,完全就是被封死的。理论上,里面的空气最多只能支撑人在里面待2个小时。
在这个时候好像任何分析都显得苍白无力。不管用什么手段,总之要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紧的拳头,深吸了一口气猛得击向那块玻璃。巨大的碎裂声响起,简郁眠的手被四溅的玻璃渣子划伤,鲜血涌出来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和那些碎片糅杂在一起。
他发现这种玻璃块看似坚硬,然而还是很好被打碎的。
一团黑雾呼啸着从柜子里涌出来,迷住了简郁眠的视线,待雾气散开,他看见里面空无一人。简郁眠也不意外,毕竟那一块玻璃是自己随便选的,他不认为那八十分之一的幸运会降临在自己头上,这个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简郁眠随意地甩了甩手,忽略掉狰狞的伤口,面色不变,任凭手背上鲜血淋漓。他再次蓄力砸碎了旁边的另一块玻璃,只是里面除了一团黑雾依旧什么东西也没有。
几块玻璃接连碎裂,他不再犹豫,看见里面没东西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去砸下一个。
“砰!”“砰!”“砰!”
“哗啦……哗啦……”
简郁眠的左手已是皮开肉绽,红得刺眼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来,在地上拖出痕迹,宛如有一支无形的画笔描绘出猩红的画卷。他的脚下踩着反光的玻璃渣,像是在踩着别人的骨头,弄出咯吱声响。
房间内战况愈加惨烈,几分钟的时间,这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玻璃柜已被破坏了大半。简郁眠似乎不知道疼,双眼中弥漫着令人瑟瑟发抖的戾气,和平常的他极不相符,仿佛那冰河深处疯狂燃烧着的热焰。
这是他心甘情愿的,一切后果自己都可以承担,就算左手废了也没关系,他还有右手。简郁眠不想欠任何人的,他认为季忱如今被关在这里都是因为自己,他只要季忱活着出来。
季忱闷缩在东边第二层的柜子里,能清楚地看见这一切。那些简郁眠流的赤红的血,那些被毁坏的玻璃柜,那些散落一地的细小碎片,他被震惊地大脑停止了思考。
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在春的实验舱内醒了过来。
“他对你的攻击没有落在你身上,而是落进了虚无。”
春知道季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解释:“你现在要做的是,等待。”
一阵晕眩感袭来,季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被关在这个一立方米的柜子里。他能看得见外面,于是用力地拍打着四壁,却不知道怎么逃出去。
“到底是谁想要我这条贱命?”
季忱调整了一下心态,靠在柜子里自嘲地想。他知道没有任何人想置他于死地,他们也做不到。
等待。等什么,等一个人来救他?为什么把他救回来,又让他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
季忱满脑子都是简郁眠对他下手的那个画面,一开始愤怒与悲伤交织在心头,但后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总觉得简郁眠有一个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如果自己能从这里出去,一定要找到那个人问个清楚。
但没想到他真的等到了一个人来到这个房间,就是简郁眠。
那个人凭空出现,如一棵青松屹立其中。于是这里因为有了他的存在像是枯木逢春,他就是季忱所在的这个必死局里面唯一生的希望。
原来在这种时候,简郁眠也会使用这么直接暴力的,很不符合他人设的方法,那些看似鲁莽的行为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季忱感觉有点喘不过气,玻璃柜里的空气在渐渐减少,但他还是笑了,心里把已经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遍。
简郁眠浑身爆发出强大的气场,手臂上青筋暴起,他凭着骨子里潜藏的一丝疯劲挥动拳头,精准地砸碎一个个玻璃柜。
简郁眠展露出来的是季忱从没见过的那一面,让他感到害怕和担忧,但同时又有点兴奋,他觉得自己也需要做点什么,被动等待拯救并不是他的作风。
季忱盯着简郁眠的脸,摸了摸腰间的铃铛。
“叮铃,叮铃。”
简郁眠突然感觉自己的嗅觉变得无限灵敏,无数杂乱的气味一起涌向他的鼻腔,包括已经消散了的黑雾,和玻璃渣子的味道。他停下来,心有灵犀一般地望向季忱所在的地方,眼神深邃。
简郁眠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香味,迷迭香的辛辣中,混合着一丝浓郁而诱人的橙花气味,在一片混乱之中显得无比突出,像是某种无声的指引。
他慢慢地循着香气的源头,走到东边墙壁上第二层的那个柜子前,将额头轻轻抵上那片冰凉的玻璃。
休息了一会,他伸出完好的右手,沾了点血想在上面写字,但想到什么似的又缩了回来。简郁眠面色苍白,声音却很安定。
“找到你了。”
季忱用衣服抹掉唇角的血,他之前说自己的铃铛和简郁眠的玉镯有联系,却没说这意味着他的血对简郁眠来说有着特殊的香气。
摇动铃铛除了可以传音,还有一个能力,那就是可以让持玉镯者的五感变得灵敏。只不过这一步极其损耗心力,不到万不得已时尽量不要使用这个能力。这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吧,他们两个都快要死了。
季忱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就是要引导着简郁眠顺着香味找到自己。
“砸。”他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了,轻声说。
先救我出来。
简郁眠不知道听没听到,总之他举起右手比了个“三,二,一”的动作,随即咬着牙齿用力砸向那个玻璃柜。
“哗啦!”
一瞬间,无数碎片打着旋向四周飞溅,简郁眠把左手背在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那个毫发无伤的男人。他的身体在颤抖,感觉那迟来的剧痛正要把自己的左手搅碎。
季忱曲着一条腿坐在里面,用大衣挡住了自己的脸防止被碎片划伤。他一甩手臂跳下来,稳稳地站在地上,两道目光不经意间碰撞在一起,迸出无形的火光。
季忱还没有反应过来,简郁眠便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紧紧地把他摁在了怀里,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克制不住地去在季忱颈间寻找那丝熟悉的气味。
简郁眠甚至有点慌乱,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背负一条人命,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他在一片乱七八糟之中堪堪找到容身之处,仿佛两个人拥抱的时候,一切痛苦会自动迎刃而解。
“让我……让我看看你的手。”
季忱的脸因为缺氧而有点发紫,身体僵了僵,但也没有挣脱,任由自己被抱着。他不容置疑地命令简郁眠,责怪的话却说不出口。
“不看好不好,没事。”
简郁眠低声说,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可怜的哀求意味,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他自己都不想面对自己的伤口,也不想去管它,那看起来太骇人,多看一眼他都会觉得恶心。
而且,他流的血太多了,可能下一秒就会死在这里。
“没事?你当我瞎吗?你把自己当什么了,忍者吗?”
季忱噼里啪啦地说,声音隐隐染上怒气,他挣脱开简郁眠的怀抱,对上那双有些破碎的淡青色眼眸有一瞬间的心酸,但仍然直视着他。
“简郁眠,手伸出来,我可以给你治。不然你就等着变成残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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