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忱总觉得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
“你先自己撑一会，我有问题要问他们。”
他把简郁眠安顿好之后，跑向另一头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应知汝三人，指着简郁眠语速很快地问道：“你们认不认识他？”
花枳探头望了一眼，赶在应知汝张口之前回答：“不认识，没见过。”
风禾和应知汝也跟着点点头。
“但我觉得他有点眼熟。”花枳又补充道，随即眨巴着眼睛看向季忱：“你也好像……我在哪见过？”
“我？”季忱顿了一下，接着问风禾：“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黎山晚的女孩？十**岁的样子，长头发白裙子。”
风禾眯了眯眼睛似是在思考，但最终还是没有给出季忱想要的答案。
“不认识。”
季忱抿了抿嘴唇，在离开之前嘱咐道：“我叫季忱，你们别惊慌，待在这里哪也别去，不会有事的。”
这就很奇怪了。
明明上次在面试房间见面的时候，不约而同说认识简郁眠、见过简郁眠的是他们，现在说不认识没见过的也是他们。
季忱脑海中突然诞生了一个很荒唐的答案。
原本之前他只是怀疑自己不是第一次来到面试房间，现在几乎可以说是确定了这个猜想。
“上次，可能只有我和简郁眠丢失了记忆，其他人都或多或少保留下来一点。”
说是或多或少，是因为他们之中如果有人保留了完整的记忆，相处的这几十天内把自己伪装得也太好了，他和简郁眠竟然都没有丝毫察觉。
就算记忆被人抹除，潜意识也会帮助你认出你曾经见过的人、来过的地方。
“我曾经死过？”
季忱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他一向说自己不怕死，但当死亡以这种方式摆在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凉。
草木生灵化作青烟腾升而起，尘埃四散，众人身影逐渐模糊。
蜃楼。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回到蜃楼后，季忱第一时间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简郁眠，伸出手在他身上来回摸索着。
“你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在检查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简郁眠还有心思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季忱“啪”一巴掌拍在那人的手臂上。他一开始当然是想确认简郁眠有没有不适，但摸着摸着，季忱脸上的表情就跟着动作一起变味了。
“你说，如果我们不参加这个植入芯片仪式，现在走出去蜃楼会怎样？”
“会被秒杀。”
“别开玩笑了，你怎么知道？”
季忱嘴上说简郁眠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相信。
“开玩笑的。”
“……”
再也不信了。
“走。”
简郁眠拍拍季忱的肩膀，讲究的就是一个勇敢的人先享受落日之城，不破不立。
“我劝你们不要自寻死路。”
熟悉的女孩声音在身后响起，季忱动作一僵，转过头看见黎山晚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身后，长发及肩，白裙飘飘。
一米六几的身高，纤瘦的身形，却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两方对峙着，最终是季忱在黎山晚开口之前先问。
“你房间那七个人又死了？还是被面试官杀的？”
黎山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慢慢走到他们身边，露出一个温婉的浅笑，踮起脚压低声音说。
“不是，这次是我杀了他们。”
这个女孩不简单。在简郁眠出手之前，黎山晚已经反应极快地先一步跳开，隐入人群之前回头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意思是：猜猜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她没有撒谎。但这么说对她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简郁眠沉吟道：“就算我们公布这个真相，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能办到这种事。”
“你真的觉得黎山晚没有觉醒复苏吗？她接近到底我们有什么目的？”季忱气极反笑：“没有马后炮，我一开始就觉得她动机不纯。”
“目前来说，她还没有害人。”
“防患于未然，这次不可以再让她们三个待在一起。”
“但你要怎么阻止这件事的发生？黎山晚一定会去找林霏，她们一起经历过生死时刻，这种信任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被动摇的。”
“林霏不是保留记忆了？话说刚刚那扇门到底为什么会把我们，传送到你的内心世界？她也动了手脚？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细思极恐。季忱现在真不知道和他一起待着的几个伙伴里面，还有哪些值得信任。
“应知汝也不对劲。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在晋升仪式死亡之前的人都不会保留记忆，那你也看到了，我们出来的时候她确实在昏迷，但后面也醒过来了，按理说不可能再出事。”
“从她的表情来看，也不像是丢失记忆的人。很多时候，她都在伪装跟我们两个有信息差。但这么做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自保，试探别人是否跟她一样保留记忆？”
季忱越说越起劲，但大厅的灯也在这个时候被关掉，周遭陷入黑暗。
“你的思考能力比我想象得强很多。”简郁眠夸他。
“在你的想象中我是智障？”
“嘴巴也挺厉害的。”
“……谢谢。”
季忱的手腕被简郁眠轻轻握住的时候，平台上那个黑影也同步出现。
“简郁眠，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
季忱知道简郁眠为什么这么做，感受他的掌心温度，话语的末尾被压下，一瞬间没有想出来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这种微妙的感觉。
有点别扭。结合起那张纸条上“我们可以慢慢来”的内容，季忱总觉得这种氛围应该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之间才会产生的。
“你的手很凉。”简郁眠不接季忱的话茬。
“恭喜通过面试，你们已经成为了The Seasons的一员，代号「风」，试炼等级为B级，管理者为「春」。接下来将进行系统芯片植入仪式……”
又是同样的话语，来自青鸾。如果季忱没记错，连语音语调都没有任何改变。
到底什么才是落日之城众多雷同中的变数？
“万物者守则，你还记得吗？”
“嗯，出来再说。”
……
实验舱、各种精密的机器，还有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雌雄同体管理者——春。
“你能不能出来跟我讲话？”
季忱打算先从这个管理者身上下手，打探一下关于“重来”的事情。
一阵气息变化，眼前出现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但他的衣着打扮都很正常，没有长袍，也没有面纱，就是普通现代人的休闲装束，只是脸上戴着一个口罩。
演员改拍现代戏了？季忱心里嘀咕着。
“哟，又见面了。这次不穿古装？”
“我跟你见过吗？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穿什么古装。”
声音还是属于那个一开口就很欠打的春，但说话方式变化太大了。上次的春只会阴阳怪气，似乎很顾及体面，但这次他说话却直来直往，毫不留情。
而且他否认了再次见面的事实，脸上戴着口罩看不出表情，但总之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换了一个人？
这是季忱的第一反应。他躺在舱体内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有点懵但嘴上不闲着，冷笑一声张口就来。
“早上起来不用穿鞋往脚底下扔俩虫子就出门了吧？”
“你什么意思？”
季忱懒得解释，持续打嘴炮：
“我看你是给青鸾卖命卖久了，都忘记自己是谁了。不承认，没关系。我们死了还可以重来，大不了就是丢掉点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过我倒想看看，你被退换的那一天还有没有这样的底气。一个随时可以被回收利用的垃圾，不如一条狗有价值，为什么这么把自己当回事？”
管他丫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先骂了再说。
这其中也包含了季忱的推测。管理者也和那些加入The Seasons的人一样，是万物者的另一个分支。
从文字的角度来说，四个季节被包含在万物中，万物者守则大概也对管理者生效。
早知道这一点就好了。“退换”分为“退”和“换”，对于来到落日之城的人来说，自始至终经历这一切的都是同一个人。样貌、穿着、语气、神态都不会被改变，唯一有可能被改变的就是记忆。
死亡之后，抹除记忆再被“退回”。
对于管理者来说就不一样了，别说记忆发生了改变，连人都不是同一个人。虽然都不讨喜，但到季忱这里都是平等地一人给一巴掌，谁乐意惯着谁惯着。
就像是机器，用完之后直接销毁，再重新制造一个。
从阴谋论的角度来说，一个真相暴露，往往是为了掩盖另一个真相。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这种胡言乱语我见多了。”
春背过身带上橡胶手套，他已经感觉到这座舱体引起了青鸾的注意，所以随时准备好杀掉这个不知死活的万物者。
他在这里工作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退换”。
只要成功把十万批万物者从「风」级送上「花」级，他就可以从落日之城出去，回到属于他的现实。
这是青鸾承诺过他的，虽然春确实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知道这么多。
“那你可千万得保护好自己的脸，小心被打。”
季忱的策略就是没有策略，从春的反应来讲，自己的思路大概是没错的。
芯片再次被植入手腕，季忱两眼一闭再睁开的时候，就已经回到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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