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乔知遥并没有让阿诺去常规的医院。

毕竟,先不论阿诺根本没有身份证这种东西,而且他强大的愈合能力很可能会让一场手术切三四个刀口,而且采血化验等等一系列的结果解释起来也属实麻烦。

弄不好没准走近科学又可以再拍一期新鲜事。

据范无咎推荐,地下有可以给他操刀的医生。

只是约定的时间在两日后,不急一时。

春日午后阳光和煦,细碎的光落入客厅像是柔软的棉花糖,厅堂摆着熟悉的黄粱花,青草修剪后的自然清香从窗缝之间飘入,窗边摆着一株紫罗兰,除了实验资料,办公室里她只带回来这样一株小小植物。

阿诺有点拘束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晒太阳,看起来像在发呆。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半杯热牛奶,让浑身的煞气显出几分幼稚。

乔知遥找人帮他修剪了发型换了衣服,原先的蓬松的长卷发被利落地剪短,气息冷淡,穿裁量合身的西服样子相当惹眼。

至少带出去不会造成负面意义上的回头率惊人。

说起来,自从她看到他眼睛的模样后,他就鲜少继续带着原先的黑色束纱,大多数都是像这样闭着眼睛。

“阿诺。”

“…是。”

那个声音有一点紧张,悄悄捏住西装衣角的一摆。

[会不会,很奇怪。]

“很好看。”她喉口间发出类似于笑的气音,伸手摸了摸他空荡荡柔软的眼眶,“我请了现代语老师,下午他会过来帮你纠音。”

他表情一下子松软下来,她甚至看到小触手从影子里冒出来,像尾巴一样来来回回摆动,可是他又似乎有些不安,僵硬地:“我是不是…太麻烦您了。”

“不算麻烦。”

这确实是真话,最近两项工作交接,一切都还未完工,她有足够的闲暇。

他像在努力寻找话题:“今天,还有…要做的事情吗?”

“难得收拾干净了,上完课后出去走走吧。”乔知遥勾了一下唇,“上次说好了,你陪我参加讲座,我陪你去想去的地方。怎样,你有主意了吗?”

其实乔知遥有点欺负人,毕竟他实在不像会留意现世人类的样子,数百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太多,让他说也说不上来什么。

……

“有的……”出乎预料,他居然真的点了头。

“范无咎说,那个地方…不远的。”

沙哑的嗓子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触破了某种易碎的泡泡,“您可以…和我一起…吗?”

.

春末的范城古玩市场人烟稀少,近年经济不景气,愿意来古玩市场当冤大头的也更少了。

张三的小摊前人烟罕至,不过今日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来逛古玩,却一路不往其他的摊店,径直朝着他这的方向来,登时来了精神。

其中一位高大的男性客人不说话,只是伸手试着去摩梭那些小物件。

张三这才发现他带着黑压压的墨镜,似乎是个瞎子,方才的精神顿时下去了一点,还是秉持能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可能。

“老板,对哪个朝代感兴趣啊?”

对方没有说话。

就在张三拧眉思索对方是不是来踢场子的时候,他才拿蹩脚的口音回答。

“……大晋,有吗?”

他的表情似乎有点恍惚。

就像暮气沉沉的老人,提及自己孩提时和伙伴们在溪水边追逐的往事。

张三觉得奇怪,却还是捧场:“晋朝的古器?您可找对地方了。小店别的莫有,晋朝的忒多。尤其是这一些瓷器,你看看,都是最近才从弄过来的新料。”

瞎子客人没说话,在触及一幅小号字画时蓦然停住,他蹲下来,指腹摸索着随意被摊在地上的卷轴。

“您可真是好眼…光?”

店主张三瞥了一眼,及时收住自己的口若悬河,几分头疼。

那幅画画工实在不怎样,没有署名没有印章,说是邻居家小孩的创作也不为过,而且还被烧毁了一截。

这位是个瞎子,旁边那位的美女可不是。

可不好忽……哦不,推销。

然而瞎子语气很慢,也很轻。

“为什么,坏了?”

有一瞬间,张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浑身是一股说不上来的不自在,就好像被什么吃人的恶兽悄悄锁定了。

“这……”张三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故作轻松,“这宝贝拿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晋朝流转到现在这么久,有点损伤很正常的啦。我还特别保养了一下,花了我好大力气呢。”

他当然在说谎。

一个月前,他回老家收东西的时候把这几张画放在了壁炉边上,结果统统被烤了八成焦,也就这一幅画还勉强能看出半个原先的模样。

“你怎么敢…”阿诺轻抚着画卷边缘的焦痕,仿佛害怕触怒了某种画中的怪物,又或者本身他就是某种吃人的怪物,声音带着不知是生气还是痛苦的颤意,不断重复着。

“怎么敢?怎么敢?!”

一个精神病人即将发狂。

“阿诺,怎么了?”

乔知遥走了过来,及时打断他的癫狂。

[画,坏掉了。]

他抬起头,双臂抱着画卷,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那个声音呆滞地重复。

[坏掉了。]

[本来就已经…不剩下多少。]

“这是什么?”乔知遥看着他手里的画。

他抱着画卷,以近乎悲伤的声音:“是重要的…东西。”

隐约间,漆黑浓稠的液体从他眼睛的位置往下淌,漫过墨镜,两道黑色的痕迹刺目而带着非人的怪异。

“您,你,你,你的眼睛……”

张三险些跳起来,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120和110中二选一,乔知遥却伸手挡住他的动作,向着神情紧张的摊主。

“可以打开吗?”

“当……当然。”

说着,他颤颤巍巍帮着展开画卷。

那是一副很单调人物画,画工说不上好,只是隐约能辨认出里面的东西,一棵枯树,一只鹰,一个人站在树下拿着一柄长刀在舞,树的另一边一个人在雪中喝茶,不过这部分已经被高温烧毁,再也分辨不出了。

阿诺哆嗦着伸出手,摩挲着那部分已经碳化的图面。

那个声音扭曲着,咆哮着。

[坏了。]

[坏了!]

[坏了——]

终于,他忽地收回手,低低地发出一声类似因为痛苦而喑哑的呻.吟,脸色阴沉如水,像是在喃喃自语:“真该死。”

人在害怕到极致的时候,是会感到愤怒的,小贩也不例外,呸了一声站起来和他对峙:“你…你到底买不买嘛,话那么多!老子自己的东西,坏了就坏了,和你有啥子关系!”

触手从影子里阴鸷地冒出,缓慢弓起躯干,那是进攻的姿势。

眼看场面几乎维持不住的时候,乔知遥叹了口气。

“多少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们两个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哦!”

“三万,够不够。”

“……”

金钱面前,一切似乎又正常起来,张三极其迅速地冷静下来,眼珠子嘀咕咕一转。

说实话,这东西是他百来块从老家邻居买来的,原本对方就是拿来垫桌角的玩意。

这东西能卖个上千都了不得了,那家冤大头这么冤的?

这女的一看就不差钱。

于是她张口就来:“哎哟这位美女好眼光啊,这是大晋的名作,你瞧瞧这笔画,这色彩。五万可拿不下来,最少也得十万吧。”

……不知死活。

乔知遥冷笑一声:“那就算了。”

“别啊,别啊。八万成不,这画我收的时候价可就不低。”

“两万。”

“唉你这人……算了算了。”

张三叹了口气,两万的数额在他脑海里变成一筐金子砸了下来,感觉到旁边的男人身上愈发可怖的气息后冷静一点,才向她点头:“三万就三万了!美女刷卡还是现金?”

……

乔知遥以相当感人的速度付完账。

倒不是因为她觉得价格合理,而是真心觉得,再这样纠缠下去,古玩市场将惊现杀人命案。

走出古玩市场,她将手里的卷轴递到一边的大家伙跟前:“可以修复的。不过我现在更加好奇,这东西是怎么流落到市集里的?”

她几乎可以确定,画上拿刀的人就是阿诺,那么喝茶的那位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我…无能。”

[被盗走了。]

李老三吗?

他苦涩:“对不起。”

[连它也……。]

似乎陷入不可逆转的黯淡低落。

可疑地停顿了很久,他咽下苦涩,随后开口:“我是不是…又给您添麻烦了?”

这已经是今天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乔知遥叹了口气,有些头疼,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放得缓慢:“这才是正确的。人类社会本身就是互相麻烦,才能建立可以共生的联系。”

“建立,共生的,联系?”

“是的。”

乔知遥看着他有些懵懂,又怔愣愣的样子,摇头。

“对。”她点头,指了指他和自己,“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如果你想试着融入这个社会,又不知道怎么办的话,我可以帮你。”

她想,安慰人确实不是自己的强项。

因为这一瞬间,他看起来似乎更想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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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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