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垣盯着她在聚光灯下亮晶晶的一双眼，那里面写满了感激，笑容也真挚灿烂，和婚礼那日，含着薄泪、怯生生的一张凄惨小脸截然不同。
今日的姜九，今日的笑容，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如同一株已然枯萎的植物，在他的精心培育浇灌下，又颤巍巍地开始抽条，长出新的枝桠。
内心某处好像被又轻又软的东西撞到了。
今天她的妆容仿了婚礼上的风格，大气明艳，眼尾上挑，唇釉润泽，眉眼流转间，令人为之心折。
他的视线不自觉偏移，移到她上扬的唇瓣，喉结轻微滚了一下。
不行。这是在台上。
他手指蜷了蜷，克制地后退一步，向她微微颔首，轻声说了句“加油，演出结束请你吃饭”，便转身走下台去。
他的袖箍连带西装都是高奢品牌，已经有眼尖的听众认出来了，如果不是来者非富即贵，对场内秩序要求严格，早就有人拿起手机拍照发微博了——
这位眼生的高富帅到底是谁！他在追我们的团花吗！
姜九对听众们的内心呐喊一无所知，她感觉到了手臂上那两道沉稳又可靠的支撑力量，如同他一直在做的那样。
抬腕，勾弦，一道干脆果决的铮铮扫弦后，乐声起。
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打断她。
《十面埋伏》的气势跌宕起伏，铿锵雄壮，与古筝曲给人一贯的柔婉抒情印象截然不同，却隐隐契合姜九深邃美艳的相貌，南青岩明显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借鉴了婚礼上她的妆容后，给她设计了今日的妆造。
毫无悬念，姜九超常发挥，最后一道扫弦落下，全场掌声雷动。
她站起来向台下鞠躬。
其实有舞台的聚光灯在，她是不太能看清听众席的，顶多只能看到被灯光辐射到的第一二排。
先前演奏的时候，她面前的就是一片纯粹的、无垠的黑暗。
可当这大片大片、来自四面八方的，只为她一人喝彩的掌声响起来时，她的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溢满了眼眶，就好像一路走来的艰辛终于被人看见，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她被人看见了。
……
演出当晚，“#神秘高富帅当众救场美女音乐家”的词条就被顶上了热搜，紧随其后的还有“#九州女子管弦乐团彩排惊现神仙姐姐”、“#花城市剧院八十周年庆典天价门票”、“#演出服装翻车皆为临时工采购现已开除”等词条。
甚至有人偷拍了他上台的照片，从那个角度看，裴垣俯身和姜九低语时的姿势，暧昧得像是在吻她。
南青岩为此还特意发了条消息来调侃姜九：
“当初结婚时，我记得你说过，你丈夫特意强调过要低调，不想在大众面前露面，怎么这次转性了？现在一堆想追你的小伙子问我他是谁，我该怎么回答？”
姜九看这条消息时，裴垣正带着她在花城的一处靠海的度假酒店用餐，落地窗望出去就是海景，不远处的沙滩正在开篝火晚会，男男女女围着篝火谈天说地，欢庆舞蹈，好不热闹。
裴垣知道姜九不太喜欢那样吵闹的场合，但她最近有变活泼的迹象，于是象征性问了一句想不想去玩。
她正在看南青岩的消息，心里正忙着咯噔，怕打破了裴垣的原则，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也没听清他问的是什么，随口应了句“好”。
反正他不会害她。
对面沉默了几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姜九？”
“啊！？”她赶紧把手机倒扣，“抱歉，刚才团长给我发消息了……怎么了？”
“你刚才说好，还算不算话？”
“啊……算、算吧？”
她不确定道。
他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吧。”
裴垣将刀叉放回去，起身牵起姜九的手往外走。
“诶？”
姜九跌跌撞撞往外走，虽然她确实是吃完了吧……但他要带她去哪里！？
很快她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星子一样又碎又轻的火星在火焰的托举中往空中飘去，柴火被焚得劈啪作响。
晚风送来不远处乐队舞台的模糊音响乐声，近处则是年轻人们的调笑和交谈。
他们二人一到这里就吸引了很多目光。
颜值很高的一对男女出现在此处，即使他们看上去是板上钉钉的一对，也依然有人大胆地上来搭话。
有男有女。
裴垣本意是想带姜九过来多接触接触陌生人，看看她能不能稍稍习惯跟外人打交道，但看她硬着头皮不好意思拒绝来搭讪的小男生，甚至差点加了微信的样子，他就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拦在二人中间，强硬地驱逐了对方，牵着她离开，路上捏了捏她手指，声音低了下去：
“喜欢年纪小的？”
她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是在吃醋，连忙哄他：
“不是，没有！我没加他！”
裴垣停住脚步，低头看她，用很冷静的语气告诉她：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我是比你年长一些，男性比女性的寿命也要短一些，大概率会在你前面死去。我可以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保护你不受伤害一天，但是我没办法保证我死后的事情，所以我不希望你有一天离开我之后，发现这个世界充满危险，而你没有一点抵抗危险的能力。”
姜九有些怔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绕到这么严肃沉重的话题上去了：
“所以……你想说的是……？”
联想到今天发生的演出事故和救场，她刚刚还因为他吃醋而有些雀跃的心情，蓦地消沉下去：
“……今天的事情，是我的失误。是我没有做好准备，才害得你——”
嘴巴被堵住了。
姜九瞪大眼，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俯身下来，叼住了她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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