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霞光被远山吞没。崎岖山道上，柳青绵背着药篓，步履匆忙。
她拭去额角细汗，抬眼望了望天色，心中焦急。今日为采那株长在崖边的醉莲，走得远了，此刻夜幕低垂，狼嚎渐起，若再不快些下山，只怕……
“穿过这片林子就到了。”青绵低声给自己打气，一手紧握腰间匕首，一手提起裙摆，加快了脚步。
忽地脚下一滑，踩到什么黏腻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滩未干的血迹。她心头一紧，顺着望去，只见几具野兽与人的尸身横陈在地，死状凄惨。
这绝非寻常搏斗的痕迹。人的尸身几乎被撕裂，而当中竟有三只本应绝迹的老虎。
青绵捂住嘴，强压下惊叫。她转身欲逃，却听见前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
救，还是不救？
医者本能让她停下。犹豫片刻，她从药篓中取出防身药粉，握紧匕首，小心朝声音来源挪去。
拨开灌木，月光下，一个高大身影倚在古树旁。那人玄衣墨发，浑身是血，面容隐在阴影中，周身散发的压迫感让青绵几乎窒息。
“再往前一步，死！”
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温度。青绵僵在原地，匕首微微发抖。
“我……我是大夫，可以帮你。”她鼓起勇气说道，声音却不争气地发颤。
那人轻笑一声，带着讥诮。他缓缓抬头，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青绵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剑眉入鬓，但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不似人类。
“大夫？”他眯起眼，目光如刀，“就凭你这人类的小女娃？”
青绵咬住下唇：“我虽不是名医，也救治过不少伤患。若你不需要，我离开便是。”
男子似乎来了兴趣，勾勾手指：“过来。”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拒绝。
青绵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当她解开他的衣襟准备处理伤口时，却惊愕地发现他肌肤完好，竟无一丝伤痕。她不敢置信地继续检查，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颈间佩戴的一块黑色石头。
一瞬间，天旋地转。
龙吟震天，白光划破天际，五彩石从天而降。温顺的绵羊低头吃草，吞下石头；而后苍狼扑来，咬断咽喉……
“啊！”青绵惊呼一声，如被灼伤般缩回手，惊恐万状地望向男子。
“怎么？”玄衣男子眼神在她触碰黑石产生剧烈反应后，染上一丝玩味，“是看见你被本尊吃掉的场景了？”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戏谑。
“被、被吃掉的……是一只羊！”青绵语无伦次，“吃羊的是……一只很……很大的狼！”
“你这样说，”男子眸色骤沉，周身气压陡降，“本尊很不悦。”他向前逼近，一字一顿纠正：“记住，是一、匹、狼。”
“好……是一匹狼！既然你未受伤，小女子告辞！”青绵连滚带爬要逃，但身子却像被钉在原地，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她。
“不急，我的小绵羊。”男子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慵懒玩味。
青绵感到他的气息拂过耳畔，浑身一颤：“爹爹还在家里等小女子回去用饭，菜要凉了。”
“你的菜凉不凉，本尊倒不在乎！”他轻嗤，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发丝，深深一嗅，“倒是本尊的这份‘佳肴’，闻起来香甜。”声音陡然转沉，带着遗憾：“只可惜……火候未到。”
青绵吓得魂飞魄散，那是被天敌锁定的本能恐惧。
她汗毛倒竖，急中生智：“我、我不好吃！瘦，柴，塞牙！不如放我回家，让爹爹按您的口味再养肥些？”
“主意不错。”男子指尖绕起她一缕青丝，“不过本尊对你爹爹养羊的本事存疑。不如……今日就将你掳回去，由本尊亲自照料。”
“我很难养的！”
“哦？”他尾音上扬，“有多难养？”
“我……酸甜苦辣咸软硬都不爱吃。”青绵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求生欲让她丧失思考。
“呵呵……”男子低笑出声，“别的暂且不论，唯独这‘不爱吃硬的’——”他话音一顿，带着洞悉一切的戏谑，“本尊不信。四千年前你连那硌牙的石头都吃了，否则怎能生生世世为我腹中之食。”
“你……为何总说这些奇怪的话？我只是采药经过。放我回家！”柳青绵害怕中带愠。
看她气极，男子停止戏谑，青绵身上法术消失，她又可以动了，第一反应就是快逃。
可男子又道：“帮本尊给他包扎一下。”
青绵转身，才看见树影下还蜷缩着一个人。那人伤势极重，胸前深可见骨，左臂折断，浑身伤痕。
原来男子身上的血来自此人。医者仁心压过恐惧，她快步过去蹲下检查。
“他怎么伤成这样？”她边问边取出止血草和白布。
男子不答，只盯着她忙碌的双手。
“好了，”包扎完毕，她轻声说，“伤口暂止，但他需静养，失血过多，可吃些红枣、桂圆……”
“他不爱这些，只爱吃肉！”苍夜蹲下查看包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手法不错。”
这时，远处狼嚎渐近，此起彼伏。
男子眼神一凛，猛地起身将青绵拉到身后，警惕望去。
“待在本尊身后，勿出声。”他低声道。
青绵紧张点头，屏住呼吸。
片刻，几道黑影窜出，竟是三头硕大灰狼。它们龇牙咧嘴，口水滴落，幽绿眼睛死死盯着二人。
青绵吓得浑身发抖。下一幕更让她目瞪口呆——
三头狼并未扑上，而是前腿弯曲，低头对男子做出臣服姿态。
“尊上，东法来迟，请尊上恕罪。”其中一头狼口吐人言。
青绵惊恐睁大双眼。
尊上？它们叫他尊上！
男子冷哼：“区区草苇师余孽，奈何不了本尊。事情办得如何？”
“回尊上，叛乱已平，叛徒伏诛。”
“很好。”男子微微颔首。
“打……打扰一下。”身后发抖的青绵小心翼翼道，“如果……没有什么特别事……我……我就回家用饭了。”
三头狼齐刷刷看向她，六只幽绿眼睛打量着她。青绵如坠冰窖。
“尊上，这是……”为首的狼疑惑。
男子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小绵羊，一百九十九世，她脱下袈裟是否别有一番滋味？”
一百九十九世？青绵完全不懂。
那头狼眼中震惊：“这小丫头就是云护法生生世世守护的，尊上最喜欢的那个小点心？”
“要不然怎么说是命定的缘分，刚入此山就遇见了她。”男子平静地说道，“我们还需在此住上一段时间，解决了我和迷兰的事再走。”
男子转身望向柳青绵，“明日开始，你日日送肉来此处！”
“送肉？凭……凭什么？我是医女……平时很忙的。”
男子低沉笑了，笑声带着令人胆寒的愉悦。他转向青绵，幽绿眼眸在夜色中发光：“小绵羊，看来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话音刚落，男子身形开始变化。在月光下扭曲、膨胀，衣物撕裂声在寂静林中格外刺耳。青绵惊恐地看着他化作一头巨大苍狼，体型比三头灰狼加起来还大。灰黑毛皮如浸透夜色，在残光下泛着幽冷油亮的光泽，如同暗影铠甲。肌肉虬结贲张，勾勒出悍然力与美的轮廓，那双幽绿眼睛依然死死盯着她，闪烁捕食者的光芒。
“妖……妖怪！”青绵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无力逃跑。
巨狼俯身，巨大头颅靠近，温热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血腥。
“听好了，小绵羊。本尊是苍夜，统领亿万妖兽的狼神。”巨狼开口，声音低沉如雷，“从明日起，你每日都要来这山中，给本尊送新鲜肉食。若迟一日……”
它突然转头，对旁边碗口粗的树猛咬，树干应声而断。
“若迟一日，本尊就去你家！虽然还不到品尝你的时候，但拿你父亲做个开胃菜也不错。”它转回头，獠牙上挂着木屑。
“你为何这样对我？”青绵止不住颤抖，眼泪无声滑落。“我才十六岁，你这么大个头，怎么欺负一个孩子？这……算什么神？”
巨狼凑近她耳边，声音带着诡异温柔：“因为这是你的宿命，小绵羊。在你二十岁生辰那日，终将回归本尊体内！这已是你一百九十九世的轮回，世世如此！”
它抬爪轻碰她的额头。一股暖流蔓延，青绵感到眼皮越来越重，视野模糊。……”苍夜的声音越来越远，“否则……”
后面的话青绵未听清，她彻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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