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绵是在自家床榻上醒来的。
晨光熹微,温柔地洒在脸上。她环顾四周,屋内陈设如旧,药篓安静地立在墙角,仿佛昨夜深山中的惊魂遭遇,当真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绵儿,醒了?”父亲柳一山端着一碗热粥推门而入,脸上是惯常的慈爱,“快趁热吃了。”
“爹……”青绵怔怔地看着他,声音沙哑,“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你可把爹爹吓坏了!”柳一山将粥碗放在床头,眉头微蹙,“你昏倒在家门口,脸色苍白,怎么唤都唤不醒。可是在山中累着了?”
青绵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海中那些骇人画面:幽绿的狼眸、遍地的尸体——此刻都变得模糊,如同隔着一层薄雾。
“我梦见……一头巨大的狼,”她迟疑道,“他能化作人形,是个极其好看的男子……他说……”那些关于宿命和轮回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回荡,让她不寒而栗。
“定是近来狼患传闻太多,你思虑过甚了。”柳一山温和地打断,将粥碗递到她手中,“昨日为你细细诊过脉,脉象平稳。但山中确实不太平,往后切莫只身进山了。”
青绵低头看着碗中袅袅热气,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那梦太真实了,尤其是苍夜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眸,回想起来仍让她心悸。
她顺从地舀起一勺粥,然而就在整理衣领的瞬间,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
动作蓦地僵住。
她缓缓低头,看见自己颈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细细的皮绳,绳子上串着一块通体乌黑的石头——正是昨夜她在那个名为苍夜的男子颈间见过的那块黑石!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如此真实,石头上奇异的纹路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这不是梦。
“啪嗒——”
瓷勺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在粥碗边缘磕出一声脆响。
“怎么了绵儿?”柳一山关切地俯身。
青绵猛地攥紧那块黑石,冰凉的棱角刺得她掌心发痛。她强压下惊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手滑了。”
心底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不是梦。
那头狼是真实的。
那个关于宿命的恐怖宣告是真实的。
还有那个威胁——日落之前,带着肉去见他,否则……
她死死攥着颈间的黑石,直到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晨光依旧温暖,父亲的目光依旧慈爱,可她知道,从昨夜起,她平凡安稳的人生已经彻底颠覆。
“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今日……可能还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你才刚醒,身子还虚着……”
“就去镇上一趟,”她垂下眼睑,“去给……林府婵儿姑娘诊脉。”
她必须去。
在日落之前。
那块冰冷的黑石贴在她的胸口,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
青绵怀揣短刀,来到镇上集市,特地去肉铺买了一大块新鲜猪肉,用油纸包好塞进背篓。每花一枚铜钱,她都感到一阵心疼,这些可都是她辛苦采药换来的血汗钱。
“青绵,你这是要去哪儿?”肉铺老板好奇地问。
“进山采药。”她勉强一笑,“山里近来不太平,听说有狼患。买些肉,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了,扔出去或许能保条小命。”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若真遇上那头狼,一块肉又怎能满足他的胃口?
这时,镇上的锣声撕破了宁静。
“出事了!李善人…李善人昨夜被狼咬死了!”
整个镇子顿时哗然。
青绵随着人流涌向镇东头的李宅,远远就看见院门大开,院内一片狼藉。破碎的家具散落一地,斑斑血迹在青石板上格外刺目。李善人只剩下半截的尸体已被白布覆盖,只露出一只苍白的手,手腕上那串从不离身的佛珠格外醒目。
青绵胃里一阵翻涌,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是他,一定是那头恶狼!昨日那血腥的场面与冷酷的威胁瞬间涌上心头,让她遍体生寒。讨回公道?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自己掐灭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女,凭什么与那样的妖魔抗衡?
想起苍夜那双幽绿的狼眸和“开胃菜”的威胁,她打了个寒噤。父亲还在家中。
恐惧最终化作了认命的绝望。她咬着苍白的下唇,转身踏上了进山的路。
她在山径间跌跌撞撞地寻觅,破烂的裙裾早已被荆棘撕扯得不成样子。内心的恐惧与委屈交织,几乎要将她压垮。
"狼神大人!我来了!"她对着空旷的山林大喊,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我带了你想要的肉!"她感到一阵阵屈辱,她竟然在向一个要吃掉自己的妖魔卑躬屈膝。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不死心,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向深山走去。林间的光线渐渐昏暗,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那个名字,声音已带着嘶哑:
"狼神大人!出来见我!"
终不见他现身,又累又饿的青绵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
就在她喘息未定之时,忽然感到后背一阵凉意——竟是条花纹斑斓的毒蛇!那蛇受惊之下在她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迅速溜进草丛不见了。
青绵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认得这蛇,乃是山中罕见的剧毒之物。
看来今日便是她的末日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错,还算守时。”
青绵猛地转身,看见那头巨大的苍狼就站在几步开外,幽绿的眼睛戏谑地看着她。
“我……我带肉来了。”她急忙从背篓中取出猪肉,“新鲜的。”
苍夜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嗅了嗅她手中的肉,
“确实新鲜,只是少了点。”
青绵咬了咬下唇,终于忍不住将憋了一整天的话说了出来:"你可知这一块肉要多少银钱?我......我只是个普通医女,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哪来那么多银子日日买肉?"说出这些话时,她心中既害怕又委屈,这些抱怨几乎是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苍夜幽绿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对她的抱怨颇觉有趣。
"所以,"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玩味,"你这是在跟本尊讨价还价?"
“我……?”青绵只觉得手臂上的伤口阵阵发麻,蛇毒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她心头反而涌起一股孤勇!
“李善人是不是你杀死的?”她强忍着晕眩,倔强地昂头质问,手里偷偷握住袖中短刀。
苍夜幽绿的眸子微微一凝:“李善人的事本尊已知晓,此事正在彻查。”
青绵一怔。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他?
“怎么证明不是你?”她仍不放心地追问。
“笑话!”苍夜嗤笑一声,狼首微昂,“本尊杀没杀人,还需向你这只小绵羊解释?”
“可是……那分明是狼啃噬的伤口!”
“若要说起吃人,”苍夜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庄严,“本尊确实只食善人。毕竟唯有至善之躯,才配入本尊之口,得享永世为人的福报。”
“什么……意思?”青绵困惑地眨着眼,蛇毒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
巨狼昂首,幽绿的眸子在暮色中流转着神秘的光芒:“凡被本尊选中者,皆能褪尽前世业障,从此生生世世不入畜生道,永驻人道。这是天地间至高的恩赐。”他话锋一转,带着傲然,“但本尊早已不轻易动人因果,已经很久不以善人为食了!”
“可李善人他……”
“李善人之死绝非本尊所为!”苍夜的声音陡然凌厉,“本尊若是食人,从来都是连骨带肉,点滴不剩!人身乃是天地精华所化,浪费分毫,都是对善人的不敬!”
他逼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喷在青绵脸上:“你再仔细想想,那李善人的尸身,可曾被完全吞噬?若是本尊出手,他连半片衣角都不会剩下!”
青绵怔在原地,脑海中闪过李宅院中的景象——那具尚存半截的尸身,散落的家具,斑斑血迹……
“看来你想明白了。”苍夜冷嗤一声,“这等浪费食物的行径,简直是对捕食的侮辱!”
青绵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却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蛇毒带来的麻痹感已经蔓延至全身。
看着她涣散的眼神,苍夜踱步上前,幽绿的目光落在她手臂肿胀发黑的伤口上:“怎么,这就准备把自己料理好,给本尊加菜了?”
“恐怕……要让狼神大人……失望了。”青绵喘着粗气,冷汗涔涔而下,“这蛇毒霸道得很……我恐怕……活不到二十岁给你加餐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麻烦的小东西……”
巨狼的身影逐渐模糊,转而化作苍夜男子的样子。他缓缓蹲下身,墨色的长发垂落肩头,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青绵冰凉的脸颊。
说罢,他抬手咬破指尖,一颗暗红的血珠沁出。他将手指凑近青绵苍白的唇边,血珠滴落,悄然渗入。
他将她打横抱起,一同消失在浓稠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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