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绵颤抖着看向身边的东离，手指指向笼子里那个瘦小的身影：“那孩子……难道是……”话没说完，她喉咙就哽住了——那孩子抬头擦汗时，额头上分明有着和东离一模一样的金色龙纹。
东离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衣袖一挥，眼前景象突然破碎重组。
成千上万的海族聚集在翻涌的波涛间，无数手指像利剑一样指向幼小的东离，嘶吼声震彻海底：“东海龙族居然生出这种黑鳞孽种！这孩子多活一天，东海的气运就要衰败十年！”
画面如水波荡漾，又变成龙宫外的白玉阶前——一位面容憔悴的龙妃跪在冰冷的地上，颤抖的手指突然刺向自己心口。一片染血的龙鳞被硬生生剜了出来，她在剧痛中仰头高喊：“用我的命鳞作祭品，求长老们留我孩子一命！”
虚空传来苍老的叹息：“既然如此……就永久封印，关在幽狱养着吧。”
东离再次挥袖，画面又变了。这次是东离长成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他正用贝壳拼凑母妃教过的星辰图，牢房外的水波突然被染成胭脂色。母妃披头散发地冲进来，龙尾的鳞片掉了一大半，怀里却死死护着一包糕点——那是东离说想吃的黑龙族点心。
“离儿闭上眼睛！”她用身体挡住牢门，可东离还是从鳞片缝隙里看见：三根龙骨钉穿透她的琵琶骨，巴昂握着滴血的刑杵冷笑：“偷闯幽狱触犯东海龙规，这孽种值得你用千年修为去换一包糕点？”
“吃吧。”她把糕点塞进他手里，指尖已经开始化作流萤，“以后娘亲的鳞片会保护你……”话没说完，一股腥风卷走了最后一点温暖。东离疯狂地扑向消散的光点，却只抓到一片冰凉的逆鳞。
巡海夜叉的嗤笑从头顶传来：“克死亲娘的灾星，也配哭？”
此时的东离早已泪流满面。他咬了一口糕点，在甜味中尝到了血的咸涩——
看到这里，青绵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震动。她慌忙捂住嘴，却止不住喉咙的哽咽，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下一刻，她想也没想，转身紧紧抱住了身边的东离。
“对不起……对不起……”把脸深深埋进他衣襟，她声音破碎不成调，“我不该逼你想起这些……”
“那些糕点，”东离声音低沉，“后来本君才知道，母妃早就把黑龙一族残存的所有内丹精华，都炼化藏在这些普通的点心里面了。”
青绵哭了很久，直到他前襟全被泪水打湿，才突然想起来——该哭的明明是东离啊！她急忙抬头，却看见对方面容平静如水，那双龙瞳里没有半点湿润，反而清晰地映出她自己狼狈的样子。
“你……”她慌忙松开环抱他的手，手指掠过衣襟上那片泪渍，“你怎么……没哭？”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哭腔。
东离低头看了她很久，嘴角忽然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黑龙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他抬手轻触她湿润的脸颊，指腹沾起一颗泪珠，“不过……你的眼泪，比本君想象的要温暖。”
青绵身子一颤，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贝齿紧咬下唇，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强忍着扑上去咬他的冲动，心里暗骂：这条无情的黑龙，根本就是块万年不化的冰块！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头怒视东离：“看来刚才的往事还不够痛，那我们继续看！本君倒要看看，到底要痛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你这块铁石心肠掉眼泪！”
东离忽然俯身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还要往下看？后面可没什么伤心事了，都是些痛快淋漓的。”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三分戏谑。
青绵被他这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信？带你去看看。”东离说完，黑衣翻涌间已经把她卷进了新的记忆漩涡。
青绵眼前展开一片血红的天幕——东离握着一把逆鳞骨剑，剑锋还在滴着粘稠的龙血，他踏着东海龙宫碎裂的玉阶慢慢往前走，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龙族尸体。
有被挖去心鳞的二龙子，有被骨剑刺穿喉咙的三龙子；还有龙筋被生生抽出来的东海长公主；最惨的是五龙子——现在居然被自己的龙骨反绑成跪姿，朝着幽狱方向凝固成忏悔的样子。东离剑尖挑着一串还在跳动的心脏，轻声说：“母妃，这些孽障的心头血，够洗清您的冤屈了吗？”
珊瑚柱上钉着龟丞相的尸体，这老臣曾经提议把东离永远镇压在幽狱；夜叉族长的头挂在宫灯下，他的族人当年整天嘲笑“孽种”；更多大臣的残骸堆成小山，每具尸体都保留着死前惊恐的表情。
东离擦去溅到脸上的血珠，放声大笑：“原来各位也会害怕……被自己逼疯的怪物？”
青绵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这么血腥的场面，就算是神仙看了也得心惊胆战——
东离衣袖一挥，场景突然转到幽狱最深处的噬心水牢。
巴昂被九根透骨钉锁在玄冰墙上，胸口蜿蜒着蛛网般的黑纹——正是噬心咒发作时的剧痛痕迹。
东离凌空轻抚兄长扭曲的脸：“好好活着。这噬心咒，会代本君陪着你。”
老龙王被困在水晶棺里，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儿子们接连惨死、王朝覆灭，东离只留给他一句话：“父王，儿臣祝您——千秋万代，永远孤独。”
青绵踉跄后退，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够了东离！我明白了……往事根本逼不出你的眼泪……”她捂住绞痛的心口，几乎是在哀求，“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我想到别的办法了……”
“确定现在就走？”东离黑衣轻扬，血雾稍微散开，隐约露出后面琉璃宫阙的璀璨轮廓，“本君威震东海三百年的盛况，你真不想看看？那些鲛绡织成的星辉幔帐，明月珠铺就的千重台阶……”他话突然停住，因为看见青绵脸色惨白如纸。
青绵手指死死攥着心口的衣服，呼吸都带着破碎的颤音：“东离，我只是个凡人女子，别说这种血腥杀戮，就是看见杀鸡宰羊都要捂眼睛的……求你快带我离开这段记忆，本君真的……一刻都撑不住了。”她纤细的身子在血雾中摇摇欲坠，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梧桐叶。
东离金瞳中有暗流涌动，终于衣袖一扬，收起了漫天血色幻境。等青绵的鞋重新踩在山间沾满晨露的草甸上时，她腿一软，跌坐在地。
只见东离弯腰采下一朵沾满晨露的野花，轻轻递到她面前。露珠在初升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承载着天地间最纯净的善意。
青绵抬起头，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东离，你看这花瓣上的露水，就算瞬间就会消失，但每个黎明都会准时到来。”她的目光渐渐坚定，“你心里的那份善良，也一定会像这晨露一样，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对吗？”
东离凝视着她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许久，嘴角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苦笑：“小绵羊，你知道吗？”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有时候，天真比残忍更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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