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闻觉正式开始了新工作，还是象棋陪练，陪练对象是王女士的小女儿王潇潇。
王潇潇跟冯童童一般大，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女孩，乖巧又听话，一口一个闻老师，喊得甜甜糯糯。连闻觉这么讨厌小孩的人，都对她生出了几分真心的怜爱。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王潇潇的母亲王璐莎女士以感谢闻觉对自己女儿的悉心陪伴为名，诚邀他来到a城一高级餐厅共进晚餐。
闻觉是个爱漂亮又爱面子的。
考虑到吃饭的场合有着装要求，他特意翻出许久没有穿过的手工剪裁西装，还借了柏飞的挂烫机，从领口到袖口，从肩膀到衣摆，反反复复，烫了又烫，几次差点被蒸汽呲到眼睛，前后忙活了快一个小时。
出门前，他对着镜子左右看看，腕间似乎有些单调，咬着指甲思考一阵，他又打开衣柜，翻出一块相对便宜的积家手表带上。
这下对了。
闻觉在镜子面前进进退退，对自己这套装扮满意极了，在心里暗自做出“克制又巧妙”的评语。
等他揽镜自赏到有些腻歪，终于踏着小鸟雀般轻快的脚步，欢欢喜喜出门去。
王女士选择的这家餐厅，闻觉以前也去过。这家店酸不拉唧的调味风格实在让他接受无能。王女士发出邀请那天，他就曾提出建议，说这家餐厅好像对小朋友就餐有所限制，或许王女士可以考虑另选一处更加合适的地方。
王女士只是爽朗地笑了两声，摆摆手说：“你别担心，问题不大。”
嗯，问题不大。
请客的是人家，出钱的是人家，人家态度如此坚决，说明是有解决路子的。
说不定餐厅老板就是王女士朋友呢，一个小孩算什么，十个小孩也给你规规矩矩招待了！
吃饭当天，闻觉提前到了，但他没想到，王女士来得还要更早。
服务生面带微笑领着闻觉穿过一道竹林长廊，来到包间门口，他刚刚把门推开一道缝儿，闻觉就被屋内那道火红色倩影闪到了眼睛。
王璐莎女士今天穿了一袭红裙，轻薄的西装披在肩头上，很是妩媚。
她微微笑着看向闻觉，慵懒的卷发划过脖颈，自然停留在胸前，宝石耳环掩映在发丝背后，若隐若现。
最为瞩目的，要数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主钻切割复杂，辅钻排列巧妙，闻觉掐指一算，没个七位数绝对拿不下来。
闻觉从没见过这样女人味十足的王女士。
他在门口短暂停留片刻，朝着王女士微一点头，走进包间，却意外没有见到王潇潇小朋友的身影。
服务生替他拉开椅子，闻觉坐下便问：“潇潇还没来？”
王女士摇头，抬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潇潇外婆想她，把她接过去了，今晚就住那边，不回来。”
闻觉“哦”了一声：“那其实可以改日的。”
“何必呢，”王女士笑着说，“潇潇也不差吃这顿饭，而且我挪出一整晚的空闲时间，费了许多功夫呢。”
闻觉跟着她笑：“是我考虑不周，王总日理万机，耽误您时间了。”
王女士歪着脑袋看他：“咱们都这么熟悉了，还叫什么王总！”
“那......”
“叫王姐呀！”王璐莎女士哈哈大笑。
闻觉一个“姐”字卡在嘴边，宛若被胶水糊嘴，死活喊不出口。
王璐莎女士偏着脑袋打量他：“哟，今天还特意打扮啦？”
闻觉坦然承认：“怕平时的样子太寒酸，在外头丢您面子。”
王璐莎女士露出满意的笑，本来还想将闻觉这身装束认真点评一番，服务员进门上菜，把她思路打断了。
闻觉看看王璐莎，又挪开眼睛看了看菜。
“吃吧，随意就好。”王璐莎女士大大方方地说。
闻觉微一点头，拿起筷子夹菜。随便嚼几下，就囫囵咽进去。
王璐莎女士在他对面坐着，筷子是拿在手边了，却是一点不动。不知是觉得菜肴味道不佳，还是认为有别的东西更加秀色可餐。
她笑眯眯地望着闻觉，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对方的视线过分明显，闻觉想要忽视都难，但他实在难以对此作出任何反应，只好装作全然不知。
闻觉沉默许久，沉默到有些尴尬了，才主动开口：“王总试试这个鳕鱼，还不错。”
他伸手指向鳕鱼时，王璐莎女士注意到他腕间手表，她笑意浓浓地叹了声：“我看小闻老师的手表更加不错。”
闻觉微笑：“普通配饰。”
“十几万的普通配饰啊？”王璐莎女士主动拉过闻觉的手，扯到面前仔细察看。她用大拇指指腹描摹闻觉的手部曲线。闻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女士低声问他：“谁送的？老冯啊？”
闻觉一愣，有些生硬地抽回手：“不是。以前自己买的。”他耸耸肩膀，浑身上下不自在。
“闻老师以前做什么工作的？”王女士好奇地望着他。
闻觉心里冷笑。
做鸭。
“没做什么，断断续续地上学。”
王女士眼神里透着怀疑，心情却是大好。
她探出身子，把放在小沙发上的铂金包挪开，从背后的墨绿色口袋里拿了个长方形盒子出来，推到闻觉面前。
她笑着说：“你手上那块挺好的，但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
闻觉低头一看，盒子里装着一块白金蓝水鬼。
“王总这是？”
“送你的。”王女士说，“感谢你对潇潇的陪伴。”
闻觉把手表推回去：“太重了，我不能要。”
“这个重量对男生来说很合适啊。”
“我是说，太贵重。”
“十几万的积家对你来说只是普通配饰，这也贵不了多少，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王女士取出手表，说着就要给他戴上。
闻觉逃也似的站起来：“王总！您再这样热情，我这顿饭就吃不下去了。”
王璐莎女士这才停下手上动作，她点点头，把表装回盒子。对着闻觉招手：“好好，都依你。坐下，坐下！你急什么。”
闻觉坐下喝了半口茶，立刻想找借口离开。
王女士软绵绵地望着他，转眼就说自己喝醉了，浑身没力气，让闻觉务必把她安全送回家。
闻觉心里一惊。
他怎么敢！
王潇潇今天是不在家的。春天来了，夜又深，屋外的野猫都叫得起劲。
王璐莎摆明了对他有想法。此情此景之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还有脱身的机会吗。稀里糊涂的，万一被对方倒打一耙，那可就麻烦了。虽说他不习惯用恶意揣测他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小孩儿都懂的道理。
不过，若是直接把王璐莎扔在这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显得他做人不太地道。
闻觉思前想后，找了个女代驾，在电话里跟对方沟通好，一起把王女士送回家中。
走的时候，王女士还没彻底断片，她从包里甩了一张卡给服务员，稳稳妥妥把账结了。一脚跨出餐厅后，就像触碰到了关机按钮，转眼没电。
王璐莎几乎整个人都挂在闻觉脖子上，左右手上下游走，不太老实。
闻觉扶着她，走两步就要停一会儿，走两步又要停一会儿。寻常情况，走到电梯口只需两分钟，现在，十分钟过去，才刚走了不到三分之二的路程。
闻觉恨不得直接把王璐莎扛上肩膀，打包带走。
他蚂蚁搬家似的挪啊挪啊，好不容易，挪到电梯门口。闻觉盯着楼层盼啊盼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显示屏出现“21”。
可打死他也想不到，和电梯一起来的，还有独自站在电梯里的陆清明。
陆清明见了闻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就侧身离开。
闻觉知道，他又误会了。
但这次实在怪不得对方先入为主、胡思乱想。
王女士宛若一只柔若无骨的软体动物。她缠在闻觉身上，一手扶着他的翘臀，一手摸着他的胸肌，随着呼吸频率来回揉-搓。
王璐莎女士唇角含笑，面色红润，神色迷离，嘴里还在喃喃念叨：“只要姐开心......你记住！只要姐开心......姐开心了什么都给你......钱给你！房给你！公司给你！命都给你！”
闻觉不想要她的钱、房、公司，更不想要她的命。
此时此刻，他唯一想要的，只有清白。
送王女士回家的路上，他隔三差五就瞄眼微信，时刻准备着应对陆清明的质问。
手机却出乎意料的，安安静静了一整晚。
闻觉猜想，陆清明恐怕是彻底对他没了信任。但无所谓吧，少了这份麻烦，他乐得轻松自在。
柏飞半夜回家，看到闻觉大睁着眼睛躺在客厅沙发上。他凑拢过去，伸手在闻觉面前晃了几晃。
闻觉拍开他的手：“别晃了，眼花。”
柏飞顺势在他身边坐下，用手背碰了他的腿：“怎么啦？大半夜不睡觉，躺着装死。”
闻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目光发直：“我被富婆揩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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