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砚不知道顾羽是怎么离开康宁苑的。她站在餐桌旁，脑袋沉重，似有万斤！
章行云端坐在白知砚的书案前，眼神始终在白知砚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都不动弹，就这样僵持着。
郑敬言走到瑶栎身旁：“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让对面的小姐出来吧。”
瑶栎也觉得有理，那位小姐是小姐在江湖上的朋友，二人关系极好。若是一直躲着九皇子，倒显得失礼了。
瑶栎正准备打开王翩然所在房间的房门，却被白知砚叫住。
白知砚走到书房，让郑敬言与瑶栎去外面守着，她关上了房门。
“又怎么说？”章行云语气平缓。
但白知砚能听出他在生气。其实章行云生气倒无所谓，她现在担心的是，章行云已经猜到了王翩然的身份。
“江湖上的朋友，害怕见到官场之人。”白知砚苍白的解释着。
章行云的眼神里有着不容错辨清明，将故作淡定的白知砚团团围住。
“她那张脸，一进门我就认出了。只是你说是你嫂子，我才没有多想。”
一句话好似一根细针，刺破了白知砚精心编造的谎言。
她猛地抬头，撞入他温和的眼睛。
“那怎么办？”白知砚试探道。
“她来京城是为了什么，你我心照不宣。”
“她来京城，只是为了娄和羡。”白知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她不想王翩然被关进大牢，只能这样说。
章行云含笑开口：“就当是如此，她也是犯了律法。”
白知砚迎着章行云投来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闪：“你能放过李小舟，为何就不能放过她？”
“我不会放任，让她成为案子的变数。”
“她一个女子，只身来到京城，已是不易。一个女子，有什么资格能成为通天大案的变数？”
白知砚的话，让章行云的心里一震，说不出半句质疑的话。
随后白知砚又道：“她不会。”
她当然敢保证，毕竟王翩然明日去娄和羡身边，更是寸步难行。
“他们于我们而言，都是纸片人。这世间，唯有你我。我不想因为她，与你生气。”章行云走到白知砚面前，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今日我就当没看见，往后若是再遇到她，我绝不会手软。”章行云留下这句话，就带着郑敬言翻墙离开了康宁苑。
白知砚望着章行云离开的背影，瘫坐在书案前，好似被抽空了灵魂，脑中只余下章行云那句沉甸甸的话。
翌日，天刚微微亮，三个带着帷帽的女子站在汇通楼门前。
何丹全走暗楼，引她们至五楼上的兰茵轩。
兰茵轩在解语堂隔壁，是汇通楼最隐蔽的地方，那里原是娄和羡为两个夫人准备的休憩之所。
苏婉儿发现上次她守在门外的过道，多了一套桌椅。
何丹全示意苏婉儿坐下，为她斟茶：“主子们在里间，咱们在外间也好有个休息的地方。”
一进兰茵轩，白知砚也不愿摘下帷帽。
“怎么了？”娄和羡伸手要去摘。
白知砚后退两步：“带着也挺好。”
王翩然则与白知砚刚好相反，她迫不及待的摘下帷帽，帷帽下是一个略施粉黛，妆容清丽的女子。
“和羡，知砚昨夜没睡好。”王翩然替白知砚解围。
“你插秧苗，跌坐泥潭的样子——”
娄和羡话还未说完，白知砚就摘下了帷帽。她还能不知道娄和羡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她污泥满脸的时候，他都见过，不用不好意思。
“好，好，好。”白知砚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娄和羡看着白知砚苍白的脸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皱起了眉。
她昨夜一晚未睡。
“昨夜九皇子来了康宁苑，发现了我。”王翩然解释道。
“他没有抓你吗？”娄和羡不敢相信王翩然居然全须全尾的来到了汇通楼。
“我与他吵了一架，不过没事。不说这些了，我饿了。”白知砚接过王翩然的话说道。
“待会儿何全就送过来，有你喜欢的千层油糕，你趴着休息一会儿。”娄和羡说道。
“嗯。”
“翩然，我与你一道看看此处有没有你不满意的地方，我好让人改。”娄和羡又对王翩然说着。
王翩然走在娄和羡身后，望着他利落坚韧的后背，无比珍视此刻。
就算诛三族又如何，能在死之前见到他，她已经很知足。
娄和羡轻声推开雕花梨木门，一股兰花清甜鲜活的味道似是一阵香风，萦绕在王翩然周围，托举她步入云端。
是她喜爱的兰花！
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王翩然被娄和羡引着，整个人都暖融融的，满满的爱意已经溢出来。
这些用物，都是她以往在江南喜爱的，那块琉璃镜甚至与她苏州的一模一样。
“可还满意？”娄和羡与她站在琉璃镜前。
王翩然脸颊微微发烫，一阵清风袭来，混着他的声音，使王翩然彻底沦陷，坠入深渊。
“满意。”
“再里面是睡房，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看看。若是不喜床品的布料，就告诉我。”
王翩然缓缓走进，在娄和羡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擦掉眼泪。
方才她差点抑制不住了。
待她整理好情绪后，推开门，发现娄和羡还站在原地，心中又燃起悸动。
“昨夜你可听见九皇子与她吵架了？”娄和羡语气一如既往，温柔平和。
王翩然摇了摇头：“隔着一个餐厅，没听清楚。但九皇子出去时，那表情可凶了！冷冷的。”
“后来我问知砚，她说九皇子不会真的与她生气，其他也没有多说。但我能看出来，知砚很少那样魂不守舍的样子。”王翩然回忆起昨日。
“我祖父的案子，怎么样了？”
“我知你心里记挂，但现在结果未出，你不要轻举妄动。就在这兰茵轩修整，莫要被有心之人利用。”娄和羡说道。
“和羡，其实是我祖父让我先来京城的。他让我找二皇子，我还没见到他，就被你们发现了。我这里有一封信，是我祖父让我交给二皇子的。”王翩然拿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件，准备打开给娄和羡看。
“既然是交给二皇子的，我就不能看。”娄和羡按住王翩然的手，“翩然，答应我，就在这里待着，等第一次会审结果出来，再想办法。”
“可是九皇子说，会诛三族。”王翩然秀眉微蹙。
“不会的，若是诛三族，我会与你一起想办法。这封信，不到关键时刻，不能拿出来。”娄和羡话语间，全是对王翩然的关切。
娄和羡自己说完都觉得好笑，那件案子，那些证据，那些文书，哪一个不是出自他之手？现在他居然说他会帮王翩然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自己推翻自己吗？
晌午后，王翩然独自一人坐在兰茵轩，对着琉璃镜发呆。
娄和羡已经和白知砚离开了汇通楼。
百花山半山腰，娄和羡的马车停在姻缘庙门口。
“到了？”白知砚伸了个懒腰。
娄和羡点了点头。
方才白知砚原本坐上了自己的马车，打算回家，或者去集市逛逛。但娄和羡说带她去爬山，活动筋骨。
白知砚心想，待在康宁苑的方寸之间太久，去远眺，去感受自然的机会可不多，于是答应了娄和羡。
可是，她站在姻缘庙门口，就微瘪着嘴。
“我与你？姻缘庙？”白知砚指着眼前大大的牌匾，质问娄和羡。
娄和羡白了白知砚一眼，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不会进去！走这条路上山，路上有许多西府海棠，不知有没有开？”
“哦。”白知砚快步跟在娄和羡身后。
苏婉儿与何丹全亦跟在二人身后。
大概走了一刻钟的路程，面前果然是一大片西府海棠。
褐红色的枝条斜斜地往天空蔓延，青绿色的树叶透着生机。
只是，花苞还紧紧攒着，裹得严严实实。
“方才带着翩然就好了，这里人少，不会被发现的。”白知砚声音低落。
“康宁苑人少，不是也被发现了吗？”娄和羡出口呛道。
“不想说这个。”白知砚不去回应娄和羡。
“你看这开了一朵！”白知砚指着挣开了半朵的西府海棠。
娄和羡也盯着那朵海棠花：“再过半月，这里肯定很漂亮。”
“九皇子会不会抓捕翩然？”娄和羡的视线落在白知砚脸上。
“不会，他答应我了。”
“答应你什么？”
白知砚回想昨日二人的吵架内容，章行云答应了她什么？好像只是说昨夜不会抓王翩然，也没有答应她以后不会抓。
但她了解章行云，若是章行云当真要抓王翩然，那案子定然是棘手了。
“是你和他一起审案，你肯定最清楚不过了。”白知砚不去正面回答娄和羡。
娄和羡正欲反驳白知砚，却听见白知砚又缓缓开口。
“二哥，你会怎么选择呢？王福成确实罪不容诛，但以你与翩然的关系，你会希望王福成的罪行累及翩然吗？可若是这案子被轻轻放下，已经离去的大表哥知道了，会不会对我们感到失望呢？”白知砚随意坐在了一棵稍微矮小的海棠树的枝丫上，晃着腿。
娄和羡腰背挺直，一时难以开口。
“其实你也很难抉择对吧？”白知砚无奈的晃着腿，衣裙随着她的节奏晃荡。
“真的很难，对吧？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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