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业宫大殿内有不少鬼魂在进进出出,他们将挂在殿内的红灯笼一盏一盏地撤下来,时不时发出灯笼碰撞的摩擦声,除此之外,连一点交谈的声音都没有。
观昱、观礼两人被一队亲卫从鬼市上一路带到了业宫,随着大殿内的灯笼被撤下,殿内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直至恢复成以往的阴森。
嶙峋鬼火泛着冷光,灵泽高坐在大殿深处,轮廓让人看不真切,只能在幽蓝的暗光下,看到一抹朦胧的暗红身影。
捧着灯笼的小鬼们逐渐撤了出去,走在最末的一个,脑袋不慎与旁边鬼魂手里的灯笼撞了一下,本就有些晃悠的脑袋瞬间呈直角向另一边歪过去,小鬼只好一手环抱着灯笼一手将脑袋扶正,重新晃晃悠悠地出了殿门。
从小鬼脑袋歪过去开始,观礼就已经僵住了,视线再也不敢随便乱瞟,跟观昱并排站在一起,两手交叠在身前耷拉着脑袋。
“你们两个不好好地在长白跟着你们师父修行,跑这儿来干什么?”
两个人心里一阵心虚,谁都不敢开口答话。
见两个小辈头垂得一个比一个低,就是不说话,灵泽只好又问:“你们师父知道你们来这儿吗?要是不知道,我可以现在就让他们知道。”
观礼一听顿时就急了,“别别别!师叔祖——求您别告诉我师父。”
他在脑海里快速地编造着说辞,“其实……我跟观昱就是好奇酆城跟业宫到底长啥样,这才偷偷跑来玩儿的,求您了求您了,要是让我师父知道,非得罚我不可!”
说完他悄悄用手指在背后戳了戳观昱的腰,咬牙小声地说道:“你倒是说句话呀!”
观昱听着观礼在编造事实,可他们总不能说其实是怀疑边境殇城的异象跟鬼王有关才来调查的吧。
观礼见观昱一直不出声,忍不住又捅了他几下。观昱这才含糊地应和道:“是……我们只是出于好奇。”
灵泽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两个小子胡编乱造。
长青这个小徒弟观昱,真是一点儿谎都不会撒,这有点儿木讷的模样跟他师父简直是两个极端。
“好奇?”灵泽表情颇有些玩味,“可我怎么听说,你们两个是跟着我的亲卫来酆城的,来了之后直接就去了鬼市,挨个打听鬼王的动向?”
观礼看着半个身子掩在阴影中的灵泽,只觉得师叔祖给人的压迫感简直跟宗主有的一拼。
观昱自来就不会撒谎,只能由他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了。
“我们头一次来摸不清路,正好就碰见了两个亲卫,我们估摸着他们肯定是回酆城的,所以……所以就跟着了。打听您的动向也是因为好不容易来酆城一趟,我们想着来拜见一下您的,可又不知道您在不在业宫,就,就只好跟鬼市的魂灵们问了问……”
他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师叔祖会不会信他的话,便暗暗向前探着脑袋,企图看清灵泽脸上的表情。
灵泽的指尖在石刻的扶手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却始终不发一语,那一声声的叩击声仿佛敲打在观礼的心头上,让他越来越慌。
过了半晌,灵泽竟直接站了起来,自大殿深处缓缓走了出来。精致柔和的五官因鬼气浸染而平添了几分浓重跟妍丽,及膝的迤逦长发只在腰下的位置以一根墨色发带束起,行走间与暗红的长袍一起微微摆动。
灵泽停在两人身前,看着两个人紧张的模样,露出一抹笑意。
“走吧。”
这突然的态度转变让人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观礼疑惑道:“去……去哪?”
“不是好奇业宫长什么样吗,这就带你们好好看看。”
***
灵泽带着两人从业宫大殿逛到业宫花园,一路上除了偶尔经过的几个巡视的亲卫再看不见任何其他的魂灵,空荡得仿佛整座业宫只有鬼王一人居住一般。
环绕着花园的走廊上只有几盏幽暗的鬼火灯,花园的景色也不怎么看得清楚,只依稀能看到一些粼粼的水光,还有几处造型怪异的假山。
他们本来就不是为了观光才来的,现下的情况两人心里更是越来越慌。
说是带着他们好好看看业宫,灵泽一路上却只偶尔说一两句,诸如“这是观景台”“这是后花园”,除此之外再没有跟二人有半点交谈。
周遭均是死一般的寂静,灵泽走在二人前方,走廊上却只有二人的脚步声在一声声回荡。
观昱面上还算镇定,只是紧握在两侧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观礼心里越来越没底,终于忍不住打着哆嗦问:“师叔祖……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啊?”
走在前方的灵泽猛地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来,说话间还带着些清浅的笑意,“业宫其他地方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一处还算是比较有代表性,这就带你们去看看。”
说完灵泽便继续向前走着,速度不缓不慢,仿佛真的在带人闲游一般。
身后二人无法只能继续跟上去,只见灵泽下了回廊向花园里的那两座假山走去,随后抬手在其中一座假山上拍了一下,原本间隔有些距离的两座假山中间竟渐渐浮现出一扇石门。
石门高且厚重,两片门扉上分别雕刻着二人看不懂的文字跟图案,这些看似杂乱的图案跟文字凑在一起又像是组成了什么,若是离得远些,看着倒像是一张痛苦的人脸。
石门向两侧缓缓打开,里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灵泽率先走了进去,在完全没入黑暗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语气虽平淡,却莫名地让人有些害怕。
“跟上来,别走丢了。”
观礼再也忍不住地紧紧抓着观昱的手臂,连说话都带着颤音,“咱咱咱们走吧!这里实在太黑了,而且好吓人!趁着师叔祖进去了咱们赶紧走吧!!”
观昱回握着观礼的手,强装镇定地说到:“别怕,师叔祖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若是我们乱走反而可能会碰上什么危险。”
观昱拍了拍观礼的手背,“没事,我们跟上去。”
石门在二人身后缓缓地合上,那最后一点幽光也彻底消失了。
门内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只能从四周偶尔滴下的水滴声来判断,这里一定大得出奇。
前方“噗”得一声亮起一簇火光,两个人赶忙向火光靠过去。
灵泽的掌心拖着一簇正在不断跳跃的鬼火,她笑着安慰有些受惊的两个孩子,“这里只是有些黑而已。”
她抬手一挥,那一簇幽蓝的鬼火顿时化作数十朵火光飞向四周,这处空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虽然仍旧光线昏暗,但已经比伸手不见五指好上太多了。
有了这点亮,两人的心情似乎也跟着放松了些,口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当他们看清这内里的事物之后,脑门上瞬间就冒出一层冷汗。
观礼眼睛瞪大,这里简直比他想象的还要空旷,若是说话声音大一些肯定会有回声响起。
黑硬的石壁很是粗糙,石壁上方偶尔会有水滴落下,发出点点声响,地面亦是粗糙的石板,坑坑洼洼的布满了许多不知用途的小孔。
一座座漆黑的刑架靠着墙壁立在那里,上面不知是沾染了水光还是些什么别的东西,在幽暗的光线下仍能泛出点点光滑的质感。
他环视着周围大大小小无数他都叫不上名字的刑具,差点脚一软瘫坐到地上,幸亏身旁的观昱扶了他一把。
“这……是,哪啊?”观礼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他看着灵泽施施然走到一个刑架旁边,手指随意地挑起一件带着铁刺的镣铐。
“这儿可是整座业宫的中心,上一代鬼王最喜欢来的就是这里了,以前这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魂灵,日日夜夜饱受着这些刑具的摧残,直到魂飞魄散为止。”灵泽的语速极为缓慢,像是故意让他们再听清楚一点。
她指着地上无数的细小孔洞说道:“这些小孔也有很奇妙的作用,上代鬼王最喜欢听惨叫声,所以这里才建得如此空旷,一旦被关进这里的鬼魂发出惨叫,声音就会在这座牢房里回荡,而后又会透过这些小孔传出去。业宫座落在酆城上空,到时候整个酆城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灵泽故意拖长了尾音,向两个人看过去。
观礼的额头上已经挂满了冷汗,腿抖得不成样子。一旁的观昱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
那边灵泽还在继续解说,语气颇带了几分可惜,“只是我不喜欢吵闹,就没有延用上代鬼王的法子,但凡犯了事被送进来的魂灵通常都会先被拔去舌头或者封住喉咙。”
“虽然这样清净了许多,但这些小孔的妙用就再也没派上用场了。”
灵泽向牢房里唯一挂着两个魂灵的刑架上看去,“近几年犯事的魂灵更是越来越少,连这处牢房都很少能用上了。”
被吓得要命的两个人这才注意到刑架上仍旧套着宽大斗篷的两个魂灵。
“魂灵大多不喜约束,所以我定下的规矩也不多,第一条你们应该知道,就是不许随意屠杀凡人,而第二条嘛,便是不能对我说谎——”说到这里灵泽突然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浅笑了一下便又转回去重新看着挂在刑架上的两个魂灵。
“而这两个便是犯了第三条——办事不力,我交代的事情不仅没有办好,还连让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灵泽的话中明显意有所指,“这里的每一样刑具都能消磨魂体,不过他们只是犯了第三条,处罚还比前两条要轻一些,只要能在这里扛过七十七天就可以放出去了,若是犯了第二条——”
灵泽顿了顿,脸上挂着堪称和蔼的微笑,还没等她说犯了第二条会有什么刑罚,观礼便彻底顶不住内心的压力跟恐惧,“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对灵泽行了一个大礼。
“求师叔祖原谅!晚辈确实对您说了谎,我们不是因为好奇来酆城的,其实是殇城魂灵行动异常,我们这才借着取定魂珠的名头,偷偷来酆城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的!”观礼倒豆子般一口气将事情交代了出来,只是仍旧咬紧了牙关,终究没敢说其实他们是怀疑会不会是鬼王做了什么。
灵泽任由观礼在地上跪着,过了一会儿才像轻笑了一声,却也没让他起来,“原来是这样,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害怕成这样。”
其实这处牢房从她砍了上代鬼王之后就再也没有启用过,所谓的挂在刑架上的两个办事不力的魂灵也只是两件加了点幻术的斗篷罢了。
只不过这些对稍微有点经验修为的修士都没用的东西,拿来吓吓两个孩子,倒是够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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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恐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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