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已有悠久的历史,无论历经多少朝代的更迭,这些宴席随着千年的时光,透过纸页,依旧流转至今。
既然要做,那便做到最好,此次宴席必定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说古宴,宋清婉最先想到的是被称为中国古代宴席之最的“满汉全席”。
美味不仅流传于宫中,也同样出于民间。而此宴席,在这个时代尚未形成,不仅包含宫廷御菜,也有来自满族的特殊风味。
宋清婉以此为灵感,想要将其做成一个囊括各地美食的宫宴,在保留之前五十三道美食的基础上,取其精华,改良做法,增添各地美食,凑齐七十二道。
这几日,宋清婉奔走在御膳房与王府之间,不断修改宫宴菜单撰写菜单,时不时与陈贵妃讨论修改。裴逍又陷入了被无视的状态中,与她的交谈不过三句,宋清婉很快的将话题转换回宫宴上,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被冷落了。
古人的思想很难改变,尤其是添置地方菜肴此事,宋清婉始终拿不准主意,她对着最后写下的菜单冥想,却没想到这一日,皇上竟然要召见她,并提示她只召见她一人。
偌大的乾清宫里格外奢华敞亮,四周屹立着高大的盘龙雕刻石柱,呈对称状立在大殿两侧,脚下是绣着金丝的钩花云锦地毯,正中央龙椅上坐着一个人,在冰块两周放置了两个炉鼎,上面放了厚厚的冰块,两边宫女上上下下摇着扇,将炎炎夏日的热意驱散。
宋清婉低下头跪在地上,并不敢看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因而不知龙椅上的人正居高临下的打量她。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与皇帝这么近距离接触,心下想的是这辈子也算赚了。
时间慢慢流逝,好半晌,龙椅上的人才冷声开口:“你就是那个宋清婉?胆子倒是很大。”
他是整个大周最尊贵的人,话语里带了一丝不怒而威的气势,宋清婉敏感的察觉到皇帝似乎很不喜欢她。
但她不理解这种厌恶从何而来,宋清婉猜想也许是碍着自己厨子的身份。
她没有回话,皇上似乎也没想着她开口:“知道朕今日为什么喊你来吗?”
这副场景好比是老师训问不听话的学生,但宋清婉从来不是一个毫无准备的人。学生时代的她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提前做准备这个习惯已经保存至今,她早已将宫宴菜单拟好,皇上问她的时候她相信能对答如流。
再说,她又没做什么错事,不怕皇上砍头。
宋清婉跪在地上,强装镇定,声音不卑不亢:“父皇是因为七夕宫宴之事询问儿臣,儿臣没有接管过宫宴,父皇怕儿臣搞砸。”
皇上意外宋清婉的态度,寻常人第一次见他早就卑躬屈膝战战兢兢,就算是那些朝廷命官见他也是如此。
她这副样子和胆识,倒让皇上和缓了神色。
“交给你了便全凭你做主,但是搞砸了,朕定不轻饶。”他讲完这句话,语气略带迟疑,“朕找你来,是因为裴逍。”
一听裴逍的名字,宋清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近几日忙着宫宴,并不曾留意裴逍在做什么。难不成裴逍做错事了?
就不能让她省心!
但她明显想错了。
“裴逍幼时,文稻武略都优于朕的其他孩子,是朕最满意的儿子,朕甚至想过要立他为储。”回忆起幼时的裴逍,皇上面色上漫上一抹柔色,嘴唇勾起又垮下来:“可是裴逍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不学无术,目无尊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裴逍幼时优秀她是知道的。裴逍来找她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宫廷教习严苛,对他的管教只会更严格,他每次都说那些书早就背下来了,夫子考核过了,他得了空闲。
为了挤出一点时间来陪她,他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裴逍从来不说。他得来不易的休息机会,悉数给了她。
皇上注意着宋清婉的神色,见她面露茫然,又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不知道啊。”
她知道什么?六岁那年,她早就离开了汴梁,这之间长达十年的时间,她未曾参与过裴逍的成长。
而皇上问出这句话的意思,她隐隐约约觉得,此事与她有关。
“你现在这副样子,很像之前的裴逍,那年他也是这样跪在这里求朕。”皇上从龙椅上站起,缓缓踱步来到宋清婉面前,宋清婉的视线里,只能看到皇上衣袍的一角,“两次,他平生求了朕两次,都是因为你。”
“抬起头来。”
宋清婉呆呆的抬起头,视线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的面容与裴逍有着几分相像,脸上布满沧桑,眼神带有上位者的威严与精明,若是年轻几岁,也许他会更像裴逍。
“长的也不是倾国倾城,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为什么他就偏偏看上你了?”皇上喃喃道,半晌又是一声嗤笑,“学书学傻了,他的眼光不怎么好。”
什么意思,怎么就眼光不好了?皇上这是在暗暗指责她配不上裴逍?
好吧,她的身份确实有些不配的。
“你的母亲去世时,裴逍六岁吧?”皇上突然转移了话题,宋清婉更是莫名,难不成上位者都喜欢打哑谜不成?
“那天裴逍从宋府回来见朕,对朕说,他想把你接进宫里来,说要好好照顾你,日后娶你为妃。”
皇上顿了顿,看到宋清婉露出愕然的神色,而后继续开口:“朕知道爱妃与你娘亲定下的婚约,且你的身份是配的上他的,朕没意见。但是,朕听闻你平日里不似闺阁女子。若裴逍继位,你就是皇后,一国之后怎可能是厨子?朕提出了条件,若你能好好习礼仪,朕便同意。”
宋清婉脑中一片空白。
“你知道裴逍怎么说的吗?”说道这里的时候,皇上面容突然覆上一层冰霜,饱含怨气的看向她:“一向乖巧听话的裴逍第一次反驳朕,他说,你只是你,他不会让你做你不情愿的事。如果将你规训成那样,与一个失去自我的傀儡没有分别。”
这句话直戳宋清婉的心脏。透过皇上那张怨恨的脸,她仿佛看到了六岁时小小的裴逍跪在皇上面前,倔强的一遍遍乞求皇上。
她以为六岁的裴逍不谙世事,不会理解她的想法,但六岁的裴逍是如此了解她。
他知道母亲死后宋府不会善待她,因此想给她一个庇护所。
他同样也知道她与寻常女孩不一样,要是被逼着和别人学习诗书礼仪,她会发疯。
但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她决然的抛下一切离开汴梁。
她想起自那日和裴逍分开,裴逍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她私心以为裴逍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她不得宠爱,是一个厨子丢人现眼。可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她隐隐猜到了这件事背后的隐情。
此刻她才发现,她根本不懂裴逍。
她咬紧了牙,朱唇开合,出口已是颤音:“然后呢?”
她已经触碰到了真相的一角,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她对裴逍已是亏欠。
“然后?”皇上像听到笑话一样轻笑起来,面上带了一丝惋惜与懊悔的神色:“然后朕就将他关了禁闭,企图他会跟朕服软,毕竟他是朕最满意的儿子。”
“你能想象吗?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对自己那么狠。”他转过身,并没有说裴逍具体做了什么,视线望向繁华的宫殿,仿佛回忆起了那年发生的一切,“再然后,他为了报复朕,就变成了如今你看到的样子。”
宋清婉无法想象裴逍当年做了什么事情,为了她,放弃了大好的前程。
她想起问裴逍要不要做皇帝,那时裴逍的反问。其实他在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早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而裴逍,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在心里做出了选择。
原来很久很久以前,裴逍早就对她如此深情。或许他那时候并不懂那是不是爱,只是出于心底的喜欢,因着责任,尽他所能要对自己好。
他那么聪明,要就看出了如果他坐上皇位,两人注定走不到一起。
“那……为什么要给我们赐婚……”她双手紧紧握着拳,感觉到眼底有水汽渐渐浮现上来。
“你觉得呢?”皇上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他不说,宋清婉已经猜到了答案。
是自己害皇上最钟意的儿子变成了这样,虽然是帝王,作为父亲自然是怨恨她的,更不可能亲自为他们赐婚。他刚刚提到,裴逍求过他两次,那么第二次,是裴逍求来的赐婚。
裴逍或许早就发现了她在淮南的踪迹。
“朕今日与你说这些,就是想看看,裴逍为你做的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皇上声音低沉道,背影看上去格外伤感落寞,“他这脾气,和朕年轻时太过相像。”
这是帝王最隐秘的心思,他对裴逍的感情不是厌恶,隐藏在那种冰冷的面具下的,是一颗惋惜与恨铁不成钢的内心。
他是父亲,但作为一国之主,他不能表现出对裴逍的殷切期盼。或许裴逍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又或许他知道,两人默契的不谈。
门外费公公的尖细的嗓音传来:“唉,荣王爷,皇上在谈话,您慢点,容咱家进去通报一声。”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裴逍怒气冲冲而来,一眼便看到宋清婉跪在大殿的身影,见状他眉目间立即染了一层愠色:“父皇今日召见王妃有何要紧事?”
“你就是这样对朕说话的?越发没规矩了。”皇上声音不冷不热道,收起先前的黯然,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宋清婉适时的拉了拉裴逍的手,小声说道:“我没事,父皇找我来是问宫宴的事。”
既然裴逍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当作今日没有听到。
皇帝发出一声冷哼,不悦地皱着眉。
“问完了吧?可以走了吧?”他似乎很紧张皇上与宋清婉的见面,总想着赶紧离开。
“滚吧,别来我面前碍眼。”皇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回到了冰块氤氲的凉气中,再也不看他们了。
裴逍松了一口气,伸手将宋清婉拉起来,回头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皇上,而后转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裴逍:我一个没看住就被偷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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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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