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正中央的水池中几枝枯败的荷叶零落的挂在水面上,让这秋日平添了几分萧瑟的感觉。
宋清婉方才走在鹅卵石小径上,原本茂密的树叶已经掉落了许多,显露出枯败的干枝,无法遮蔽人的身影。那几位妃嫔显然是看到了她,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身穿绛紫色服饰的嫔妃见了她,非但没有避讳,妖艳的红唇勾起一抹笑来:“荣王妃今日不去忙生意,倒来这宫里了?”
她身旁烟霞色嫔妃一唱一和,意有所指埋汰她:“荣王妃可是大忙人呢。常言道,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是要抓紧点,若不是能赚银子,怕是早就被男人扫地出门了吧?”
“这秋日里的花朵啊,终会有人老花黄的一天,女人呢,迟早有被自己的男人厌弃的一天。”
她还没说话,这两人已经仿若无人的掩唇笑起来,她们笑起来时,涂了鲜红唇脂的嘴唇,像两条蠕动的虫惹人生厌。
宋清婉绕过枯黄的树枝,走到两位嫔妃面前,抬眼打量着她们。
这两位妃嫔的容貌算得上好看,精心装扮的面容相比她来看怎么也胜于她,想必在后宫也算得上得宠,难怪她们如今有骄傲的资本。可这些被豢养的金丝雀,自始至终倚仗的只有这容貌了。
宋清婉只觉得可笑。
牡丹很美,芍药也很美,可这御花园里,从来不会有一种花。要是说世界上有什么是最为虚幻难以捉摸的,想必便是帝王的宠爱吧。可惜她们永远不懂,宋清婉也不愿意与这样的人讲什么大道理。
“两位娘娘休要胡说!”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最终站在她身旁的人蹙起剑眉,“皇兄与皇嫂感情很好,容不得两位娘娘乱嚼舌根!”
宋清婉看着少年维护她的模样,实在无法想象一向好脾气的裴景竟然也会生气。
在她的印象里,这两兄弟是两个极端,裴景像未看透这个世界的孩童,如乖巧的兔子一样纯白无害;而裴逍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恣意妄为不会让人轻易猜到他心底的想法。
也对,他们是亲兄弟,又待在一起那么多年,就算是小白兔也会被老狐狸带坏。裴景也一样有自己的脾气,凶起来也会咬人。只是在她面前,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不过,男人与女人向来是说不清的,她向来喜欢自己解决一切争端。
“两位娘娘呀,有这时间呢,不如想想怎么挽留父皇的心吧。”她眨眨眼,轻飘飘的回应,“我呢,哪怕是被抛弃,至少我已经做过荣王妃了,有个皇子夫君,我这辈子,也值了啊。”
两位美人大抵是没想到宋清婉这么无所谓,当即后退两步抚住胸口,瞪大了双眼,紫衣娘娘红唇轻启:“被王爷休妻,王妃觉得很自豪吗?”
女子视名节为最重要的东西,若是被休,是要跟随这女子一辈子,是女子一生的欺辱,而荣王妃似乎觉得很平常。
“休妻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再找个人嫁了,日子一样能过啊。”宋清婉无奈的摊开手心,美人似乎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色霎那间脸色铁青,似乎说不出话来了。
先前就听闻这个荣王妃与寻常女子不一样,现在看来,哪里是不一样,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裴景同样眼神古怪的看着宋清婉,默默地擦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
但愿皇兄不知道。他心想。
宋清婉看看面前这几人,他们看宋清婉就像看怪物一样。心里想这些人永远不懂,于是递了个眼神给裴景:“皇弟,母妃该等急了,走吧。”
原本可以凭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自己想要的一切,何必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为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争的头破血流,她一点都不觉得这些女人可怜。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清婉转身,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她是不知疲倦飞来飞去的野鸟,只要有一线生机便紧抓住不放,与笼中美丽的雀儿从来都不一样。
金灿灿的牢笼困不住向往自由的灵魂。
听到宋清婉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裴景的心神不宁,等到发现她走远了,才连忙跟上宋清婉的脚步。碍于规矩,习惯性的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但踌躇许久还是决定直言:“皇嫂刚刚那句话,最好还是不要让皇兄知道。”
怕宋清婉不理解,他深吸一口气,望着这条长长的石子小路,皱起眉头解释了一下:“小弟觉得,皇兄他是不会提出休妻之事的。”
宋清婉点点头:“我知道。放心,我不会提。”
裴逍宁愿放弃一切来娶她,自然不会与她分开。如果真有和离的那一天,也应该是她提出。更何况,要是听到她说和离的话,裴逍那个脾气,估计能当场掀桌子。
裴景松了一口气:“那小弟就放心了。”
宋清婉目视着前方,脚步不停,“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裴景警惕的四下看了看,眼看这四下没有走动的宫人,才微微凑近她轻声说:“最近宫里有些不好的流言,皇嫂要小心些。”
见他一脸严肃,宋清婉却露出淡淡的笑容:“比如刚才那些?”
岂止是不好,简直有些人身攻击了,胆子还大到当着她的面来羞辱她。
裴景咬着唇,面上的凝重之色并未减少,嘴唇动了动:“还有,最近宫里来了一个江湖术士,父皇日日召见……”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住了,不再多说什么。
江湖术士无非是借一些古人不懂得理论宣扬怪力乱神,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求得荣华富贵。但这应该也不关她的事情吧?宋清婉疑惑的看向裴景,他这副反应是什么意思?
少年似乎有些紧张,嘴唇泛着白,咬咬牙不敢多说的模样。
难不成,这江湖术士冲着她来的?
“怎么了?”宋清婉笑道,“皇弟,你难道担心我一怒之下去与你皇兄和离?放心,我能承受的住。”
见她开玩笑,裴景犹豫了半晌,看到宋清婉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那术士的意思,好像是想让皇兄再娶妻。”
一字一句说完,她的拳头不自觉捏紧。
“父皇好像同意了。”裴景的话音落下,有些忧心忡忡的望了望迎面走来的费公公。
宋清婉也随他的视线望过去,眼底闪过锐利的光芒。好啊,这老头竟然打这个主意呢!
这是她第二次单独面见皇上。
上次皇上虽然给她施压,但好歹对她的态度倒是不错。只是这次,他的面色看上去颇为不悦。
先前有了裴景的透露,被费公公引到皇上面前的时候,宋清婉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连带着她跪下的声音也带了一丝怒气:“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上也意识到了她的态度,当即以一副帝王的口吻责备道:“你今日来宫里,就是这样的态度?裴逍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瞧瞧,这就是帝王,先前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经过宫宴后,也算是有些欣赏之意,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今听了那江湖术士几句话,又看不惯她了。
帝王心比女人心还难猜。
宋清婉撇撇嘴,声音里还是带着冷意:“不敢。”
皇上冷哼一声,看她的视线愈发不喜:“今日喊你过来,你可知道是问你什么?”
宋清婉不答,跪在地上眯着眼睛,手却紧紧捏成一个拳头,忍着怒意。
就像最初见她那般,皇上也没想着从她口中听到答案,他高高在上的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十几年前,宋相对外宣称,长女宋清婉已经病死。”
“那么,如果相府长女宋清婉死去,如今的你,是谁?”
宋清婉皱眉。她大概能想到宋相对外谎称她死去的原因,无非是觉得她一个小女孩离开相府活不下来。而好好的相府小姐为什么要逃走?他不愿意承认背后的虐待,于是便用她的死当成了借口。
皇上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若是皇上非要计较,那便是宋相欺君。
显然,皇上如今不知为何看不惯她,于是便拿着这件事来找她的错处了。
她声音平淡无波:“儿臣就是宋清婉,如果说父亲认为当年的宋清婉已经死去,那便死去了吧,儿臣与宋相,已经断绝了关系了。”
就当相府长女早就已经死去了吧,只剩一条血缘联系,她早就已经割舍掉了。
“呵。”皇上似乎是不满意她的答案,徐徐道,“朕也很好奇,你究竟算不算是宋清婉?”
他又看向她,想在她的脸上看到恐惧或是瑟缩的神情,然而并没有。她一直像承接宫宴时那样,胆大心细。
宋清婉疑惑地看过去:“父皇觉得儿臣假冒宋清婉?”说完又摇摇头,试图说服他,“如果是这样,难道父亲、裴逍都会将儿臣身份认错吗?”
之前不顾她的意愿匆匆为她与裴逍赐婚,那个时候不察,如今却来纠结她的身份。
“当时,朕为了收收裴逍的性子,特意选了一位知书达礼的将军府嫡女为其赐婚,但裴逍抵死不从,扬言非你不娶。”皇上突然开口,说起的却是另一段故事。
“那时候朕被他气狠了,觉得他非要娶一个死人,发了话如果他能娶你那朕就赐婚,结果不出十日,宋相就将你从淮南带了回来。”
“朕一直觉得奇怪,但始终没有去追究,直到在朕的逼问下,朕才喊了宋相来,宋相说是受了裴逍的指使,说你就是他的女儿。而宋相,其实并不能确定你的身份。只是他也很奇怪,你一个小小的六岁女童,是怎么在这个世道独自活下来的,重点是,裴逍怎么知道你在那里?”
宋清婉默默地听着他的话,始终没什么反应,知道听到最后的疑问,眉头才拧了起来,脑海中回响着这句话。
宋相受了裴逍的指使?难不成裴逍与宋相还有来往?可是看起来不像。
可是这十几年内,她都没有见过裴逍。裴逍怎么知道她在淮南?
她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摇了摇头:“父皇觉得奇怪,裴逍回来可以亲自问他。”
而她也想问问裴逍,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皇上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说出了接下来的话:“能确认你身份的只有一个裴逍,既然他策划了这一切,他的话,你要朕如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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