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回应。
这鬼气对长怨来说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
“族长。”长怨凝出一行黑字。
它刚刚摆脱锁鬼链的束缚，却又被自己族长钳制。
长怨睁大眼睛牢牢盯住门口那团更深色的影子，暗红的瞳孔闪过一丝血红色的光——
它愣了一下，神色惶惶地望向方园园。
方园园依旧咬着牙坚持，她没有错过方才长怨眼底一闪而过的清明——要是现在就晕过去，那她好不容易给这小鬼植入的意识就都白费了。
之前她跟孟常归说自己的能力是入侵探查别人的思维，却没细说：除此之外她还能不动声色地给对方植入一些意识。
只要对方察觉不到，她就不会有危险，反之，她就会遭到千百倍的痛感反噬到身体上。
想到这里，方园园艰难地挤出一个笑，仿佛全然没把这突发状况当回事儿似的，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诶，回头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要求部长给咱涨工资啊？天天干的这危险活儿……”
“不过也还好，在人间待着可比之前快活不少……”
她的话好像带着蛊惑一般，长怨依旧愣愣的，随后甩了甩头，没有继续探究下去。
“长怨啊，”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果然不该对你抱有期望……我族竟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叛徒。”
“被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耍得团团转？”
这声音仿若在黑暗里逡巡爬行的毒蛇一般，凉飕飕地萦绕在方园园耳边，她登时打了个激灵，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老朽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这位“族长”似乎动了真火，屋子里的黑气尽数翻滚了一圈，方园园被倒吊着浸泡在黏腻黑雾里，只觉得自己上辈子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小丫头对你说她也是鬼族的人，你就信了？你怎么知道……”
“你俩掰扯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方园园没眼色似的插嘴，“我去给你俩倒杯咖啡！”
“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砰”的一声，似乎是木棍一类的东西重重敲击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这位“族长”声音虽然沙哑老态，但听起来还身子骨还颇为健朗。重重黑雾之中渐渐显出一个清晰点的轮廓来，方园园这才看清这鬼的真正面目——竟与长怨长得一模一样！
鬼族每只鬼都是明显不同的，比如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审讯部的小胖和长怨是两只不同的鬼。
可方园园面前这位不速之客，简直像和长怨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不同的地方，恐怕就是此鬼会说话，还会拄拐杖。
方园园正暗中观察这位鬼大人，不料门口的方向倏然袭来一道明朗剑气——
是割金丝！
一直死死缠绕着方园园的鬼气被轻而易举地割裂，她毫无准备地从房顶上掉下来，在众人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这是我部门的人，怎么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孟常归走进黑雾里，不过这潮湿黏腻的黑气没能折磨他多长时间——
叶酒垂着眼，抬手在半空堪堪一按，便有乍亮的火光骤然显现，方才十分嚣张的鬼气好像碰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争先恐后地往里缩，很快尽数回到了那位“族长”身边，在一小方空间里飘散着。
人事部办公室终于重见天日，孟常归没骨头似的倚靠在门框边，微微扬着头眯眼，显出几分不屑的冷意来。
他抬手伸出食指在半空虚点一下，割金丝随令而动，划破空气笔直地朝那鬼族长飞去，速度快得叫人避无可避！
与此同时，几根艳红色的雀翎随之而动，如利刃般锋利，还包裹着赤色烈火，一旦接近定然被烈焰灼伤！雀翎同割金丝一道，直直地朝鬼族长命门而去！
可那鬼族长显然没当回事，只一个旋身就躲过了割金丝和雀翎的攻击。
孟常归倒也不恼，气定神闲地往旁边跨了两步，站得离叶酒更近了些，笑眯眯道：“好帅，族长大人。”
孟常归将胳膊搭在叶酒肩膀上，果然不出所料的被叶酒瞪了两眼。
“你看，”孟常归点了两下自己胸口。他胸前的骨哨和那片火红色的雀翎周围正泛着一层柔光，的确与叶酒同源，“你说咱俩什么关系？”
孟常归这话几乎是贴着叶酒的耳朵根说的，低沉轻柔的气声灌进叶酒的耳朵里，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耳畔。
叶酒颇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随即面无表情地开口：“可能我是你祖宗吧。”
孟常归闻言低笑一声，而后手欠似的抚过叶酒的几缕发丝：“小心别把自己头发燎着了，变成秃毛山鸡可就不好看……诶嘶！”
叶酒一脚踹在孟常归小腿肚上，孟部长好悬没当场给在座各位跪下。
“别一边凹造型一边**了，帅哥，”方园园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浸了毒似的鬼气弄得她四肢完全僵硬麻木了，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她面无表情地抹了把嘴，擦掉几丝血迹，“我先带琳安姐出去了，”
“丢下部长自己逃命，这是审讯部优良传统——长怨，你可得学会了！”方园园临走还不忘跟长怨搭话，她要趁着这小鬼还没对她重拾戒备心的时候加强一下这些潜意识，最好能让长怨产生他已经融入审讯部的错觉。
长怨没有回应——大概在自己同族面前也没精力。方园园不疑有他，一边准备背起张琳安一边想，回头一定要提出涨工资的诉求。
“不过几个连灵气都不知道怎么用的小辈，竟然敢全然不将老朽放在眼里！”
鬼族长忽的暴怒出声，周身登时膨胀了一圈！
它举起那根拐杖，头部竟是个形状可怖的蛇头，黑气幻化成实质，一条漆黑的毒蟒被瞬间凝练而成，朝着方园园急速而去！
方园园正俯身，见状心下一惊，下意识将身体放得更低，下一瞬，暴虐的黑蛇轰然撞上她身后的办公桌，散落的文件白纸哗啦哗啦的飘了一地。
方园园简直怒了，她抬头狼狈地扒拉开自己凌乱的发丝，再也没有了先前对孟部长的那种装腔作势的恭敬，扯着嗓子抨击他：“别**了行不？老娘差点儿死了！”
她话音还未落地，方才消散的黑蛇就又从她身后凝结而起，方园园倏然回头，眼看着无处可避，她猛然屏住呼吸，一阵剑光急促划过！
孟常归双指并起，一道剑气堪堪擦过方园园的头顶，将黑蛇砰然击碎，剑气却没消散，一瞬不瞬地向着鬼族长砍去！
鬼族长撑身飘起，凌厉的剑气撞上办公室的墙壁，墙体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一面墙竟叫他这样给劈开了！
“别生气，我这不是想锻炼一下你的体质嘛……”墙壁倒塌的烟雾消散，孟常归才出声笑道，“帅吗？”
“帅个鸡毛！先把我送出去！”方园园无能狂怒！
“谁问你了？”孟常归不解地看向她。
叶酒一言不发，只是冲孟常归翻了个白眼，随后轻轻挥手，在方园园脚下凝出一条泛着火光的路。
方园园这才发觉，自己众人竟都站在刚刚漫过双脚的黑水之中。
她恶心地打了个激灵，立马背起张琳安往外走。
叶酒弄出来的这条通道好像有什么隔绝鬼气的结界似的，那鬼族长眼看着她离开都只能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压根没办法阻止她。
“好大的来头，”鬼族长冷笑。它那一双赤瞳淬了毒似的死死盯着叶酒，与长怨如出一辙的脸上满是怨毒，“朱雀族十三代族长，叶酒。”
话音落地，孟常归倏地收敛起面上的玩味，危险地眯了眯眼。
正埋头狂逃的方园园闻声心下一惊，赶忙瞥向叶酒——
还以为叶酒当真是孟常归捡的什么成精的金丝雀，况且这人看起来分明温和可亲，哪知道竟是朱雀神兽！
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朱雀冢原来是叶酒本人的坟！
叶酒表情丝毫不变，他掀起眼皮给了鬼族长一个眼神，而后又重新垂眸，懒得理它似的：“啊……认识我啊。”
鬼族长全身的黑气都四散开来，黑雾漫卷整间办公室，唯有方才叶酒给方园园开辟出来的那条路是敞亮的。
鬼族长整个鬼好像都融进了雾里，四周回荡着它怪异阴沉的狞笑：“不但认识你……朱雀族长，老朽还认识你身边这位……”
孟常归听到这忽悠人的鬼族长在他耳边呢喃：“洛华山派初代掌门人……”
如有实质的阴冷触感弄得孟常归浑身刺挠，他打个激灵，完全没在意鬼族长放的屁，自顾自嫌弃道：“离我远点，保持一下社交距离好吧？”
鬼族长不理会他，继续怪笑两声，原本苍老喑哑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起来，回荡在整间屋子里，险些把孟常归的耳膜震碎——
“叶酒！千年不见，你现在跟这大掌门关系真好啊？他亲手把你杀了、害得你全族覆灭这种事儿都能不计前嫌！”
“叶族长，相当大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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