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良心的孟常归正在半空飘着。
“如今长渊谷地界灵气最为充沛，而且朱雀冢消失后，朱雀尸骨最终都会回归长渊谷，那里应当是帮助你寻回实体的最佳地点。”
孟常归拿回他的剑之后，立马体验了一把御剑飞行。
清晨的半空中有薄薄的雾气弥散，微弱的光束透过薄雾，冷气跟阳光混杂在一起，打在孟常归身上。
他没穿太多衣服，只披了一件纯白的冲锋衣外套就出来了，此刻倒也不觉得冷，只是手有些哆嗦，他捏了捏那片包裹着柔光的鲜红羽毛。
“叶酒，你在骂我吗？”
鬼魂叶酒喋喋不休的嘴忽的闭上了。
若是孟常归能看见他，就会发现，叶酒此刻更加透明了些，清早带着凉意的日光照在他身上，让叶酒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些。
他掀起眼皮盯着孟常归，眼睫微微颤抖，毫无血色的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尽数话语全都揉成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没想到孟常归倒是真的没心没肺，自己明明看不见叶酒，也听不见人家的声音，还是自说自话一样，也不嫌尴尬。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孟常归没在意，而是把挂坠塞到口袋里，抬手捏了个手势，加快速度道：“骂我也没用，这些事情，千年前我干得出来，千年后我也还是敢做。”
“但是我绝不是什么要为一己私欲残害无辜的混账，这一点你大可以信我，”孟常归望向远处，隐约能看见茂密的古树林，他眯了眯眼，“今时不同往日，我执意要寻回你真身，不是想让你继续履职。”
叶酒目光微动。
“朱雀一族镇压灵气的传统实在没必要了，经过千百代传承，灵气、异能这些东西早就稀薄得跟没有了一样。这几日灵气外泄，虽然表面上妖鬼界动荡，异能者能力全都增强，可实际上也就只有几天短暂的效果而已，”
“局里和上级也应该清楚这一点，不然就凭苟晨和赵刻那点儿毫无根据的担保，这事儿的危害程度如果真的不能调和的话，上边也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更不可能才指派两支一线队伍去现场处理。”
叶酒在他旁边听他自顾自的说了一堆，眼皮又垂下去了。
这些他自然知道。
叶酒是压制灵气的最直接的控制者，与长渊谷的联系相当紧密。可他现在虚弱成这样，还能毫不费力地重新让灵气回到正轨，只能说明如今社会的灵气相当稀薄。
“自从普通民众得知了异能者和妖鬼这类东西的存在之后，恐慌和担忧也随之并存。从最开始的相互对立到现在似乎可以平等相处，可费了不少时间和功夫。”
“普通人家家户户必备压制妖鬼的符箓、武器，辟邪物件也是年年换新，异能者也过得不舒服，处处受排挤遭防备。妖鬼更不用提，完全低人一等，虽说相关部门会给想要常驻人间的妖鬼办理身份信息，可是由于灵气稀薄，他们生活也难以长时间为继，还需要时不时回一趟‘老家’，这种现状还能维持多久，我不清楚……”
“资源倾斜，三方不平等，总有一天会出事儿，”孟常归长舒一口气，继续道，“我想借此机会让灵气彻底外散，三族间的矛盾彻底清算一下，同时也省得有些上不了台面的阴损小人在背后算计你我。”
叶酒眼皮一跳，又听到孟常归低声道：“除此之外，寻回你的真身也是我的……私心。”
叶酒目光沉静似水，飘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孟常归说着稍微弯腰俯身，利剑顺着他的动作向下俯冲——他御剑飞行的速度堪比局里的军用飞机，没出两个小时就到了五百公里外的临江市。
临江市不比令原市寒冷，气候更温和湿润些。奈何孟常归飞了一路，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体的僵硬。
他平稳落地，搓着冻僵的手指，对着手掌心哈气。
他四下张望了一番，临江市郊区人迹罕至，只有拉起的长长一条亮眼的橘红色警戒线——长渊谷原本作为自然景区，被开发出来了，受到了近期妖鬼两界动荡、灵气外泄的事，只得暂时封闭了起来。
不过作为景区的只有一小部分，山林更深处的地方向来是游客止步的。
长渊谷此处地貌颇有些复杂。
映入人眼帘的是高耸的悬崖绝壁，还修建了供游客体验的玻璃栈道，再往后走就是生长林立的诡谲古树，深林之中人迹罕至，而再往里走，才能发现山林中横亘着一道深渊，而那才是真正的长渊谷。
孟常归在外面盯了警戒线半晌，见四周没有警卫看守，竟微微勾唇，随后抬手一挥，一缕剑气形成，席卷着向前劈去！
拉紧的警戒线瞬间崩裂！刺耳的警戒铃声顿时铺天盖地地响起来，孟常归没料到阵仗如此之大，连忙抬手保护住自己的耳朵。
叶酒在一旁皱眉，不知道孟常归弄出这么大动静是要做什么。
周遭好像瞬间起了阵风，连带着地上的尘土都飞扬起来，先前临江市特异局派遣来的一线作战队伍立刻集结出来查看情况。
孟常归这才像是满意了，抬手打了个响指，偌大的一个人瞬间凭空消失，只留一张燃烧过的焦黄符纸缓缓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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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谷深处的参天的古树枝干无人打理，肆虐疯长，树干七扭八歪盘根错节，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孟常归的作战靴踩在掉落的枯叶残枝上，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在偌大的古树林中清晰可闻。
临江市气候虽然比较温暖，但总归是冬季，树木都是光秃秃一片，此刻临近正午，阳光从头顶照下来，穿过几乎遮蔽天日的光秃秃树枝，静静地洒落到地面上。
路不算好走，孟常归拿剑当拐杖，硬是在深山老林里徒步走出十里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孟常归抬起头往远处眺望，只见树林愈发茂盛，树木枝干好像迎来新春似的，竟抽出了几片翠绿的嫩芽。
这是最接近长渊谷、受灵气外泄影响的缘故。
孟常归心想。
越往前越枝繁叶茂，深棕的古树枝干上挂满了绿得发亮的叶子，险些让人产生身处夏季的错觉。连带着鸟兽也活泛起来，叽叽喳喳的鸟鸣一股脑灌进孟常归的耳朵里，远处还能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吼叫。
孟常归浑然不觉危险，只往前迈着步子，直到面前豁然开朗，露出一片柔软的、春意盎然的草地。
再前方是一处悬崖。
叶酒心口一窒。
面前的深渊，就是他许久未归的长渊谷。
他飘在孟常归面前，最后做了一次徒劳无功的劝说：“我原本也不想重回世间，你这又是何必……”
他的声音极轻，瞬间被来自谷底的风声吹散，可孟常归忽的抬起头来，警觉地左右看了看，试探道：“你刚说话了吗？”
他说完又摇摇头，扬起一个张扬的笑：“算了，反正咱马上奔现了。”
这孙子还挺会苦中作乐！
叶酒气笑了。
孟常归话音刚落，他就往前走了两步，悬崖边细碎的石子被踢了下去。
孟常归探头张望一番，只见长渊谷深不见底，寒凉潮湿的冷风卷过，下面是漆黑一片。
下一刻，他握紧了手中宝剑，从崖边一跃而下！
叶酒几乎惊叫！
他神魂飘荡在雀翎周围，自然是随着孟常归一起下去。
呼啸的冷风划过，孟常归急速下坠，他双目紧闭，直到一束强光忽的打在他的面庞上，裤脚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孟常归这才睁开眼睛——
入眼是明亮的焰火色，谷地四周的崖壁上燃烧着熊熊烈火。
长渊谷之下竟别有洞天！
孟常归连忙双指并起召出一道剑气，踩在剑气之上，奈何还没来得及，就猛的栽落到了地上。
“嘶……”孟常归膝盖磕在坚硬的地面上，他慢慢撑身站起，向四周张望一圈。
只见悬崖绝壁上火舌肆虐燃烧，内里周遭却都是参天古树，盘根错节的枝桠直冲天际，最中央则是一个方形祭坛，估摸着有几百平方米，空旷坦荡独对苍天。
孟常归望向祭坛中央，地面上是一个巨大的、展翅的朱雀图腾。
他缓缓掏出衣兜里的翅羽挂坠，心里“咯噔”一下。
孟常归缓步上前，登上祭坛。
他从怀里掏出那本古籍，随意翻开一页就扔到了地上，偶然有风吹过，掀翻几张书页，弄出哗哗的声音。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孟常归自言自语。他抽出腰间的利剑，手腕微转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这剑名叫‘仰山雪’，剑铭曰‘渊’，本想送你作生辰礼、还想教你使剑的，”
锋利的剑刃贴着孟常归的脊背划过，他手腕轻转，仰山雪立即顺着他的力道垂落，复又抬起。
孟常归一剑刺出，破空的声音回荡在祭坛中央：“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没能送出去。”
孟常归扬起唇角，眸子里浸满了笑意，语调张扬且臭屁，与千年前的少年掌门如出一辙：“阿酒，我这次剑花挽得帅不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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