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酒瞳孔微颤。
他张了张嘴：“孟常归……”
孟常归垂下手腕，仰山雪也被他收回剑鞘中。
他盘腿坐在地上，将雀翎拿出来——羽毛有了灵气一般自行飘在半空，孟常归见状笑了笑，继续道：“你还记得吧？这片雀翎看起来挺平常，实际上是你半数灵力凝炼而成。”
“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当时你我二人相识不过一年有余，你竟舍得把这送我，”孟常归百思不得其解，被整笑了，“就为了证明你不爱掉毛……神经病吧……”
孟常归忍不住笑出声来，叶酒在一旁却是被这久远的记忆冲刷了一遍，表情如遭雷劈。
他气急败坏地跳脚：“闭嘴！”
可惜孟常归哪里看得见他，依旧在那里猖狂地嘲笑叶酒。
直到孟常归终于笑累了，才继续悠悠道：“当年……是我将你害死……”
孟常归话说得磕磕绊绊：“你应该还在怪我，没事，等我寻回你真身，你再来找我算账。”
叶酒冷笑：“那我第一件事就是宰了你。”
孟常归敛下眉眼，没指望叶酒的回答，而是伸手去够那本古籍。
修长的手指划过书页，最终停留在最后一页上。
“‘违逆聚灵阵法’以自身心头血为墨绘制，注入剑气灵力，以承载对方灵气的载体为媒介，最为关键的……是已经消散的那人有重回人间的意愿，”孟常归的指尖一一划过纸面上的字迹，垂着头思索了一番，“听到了没，叶酒？你如果没有这方面的意愿，我做什么都是徒劳。”
“那你还费这功夫做什么？！”叶酒厉声质问，伸手去抓他衣领，毫无意外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叶酒垂头负手飘在孟常归身边，几乎是软下语气跟他说话：“朱雀冢这事有蹊跷，背后有人趁机推波助澜，若是我恢复真身，定然又要牵扯出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儿来。”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你知道的，十三，我最不耐烦那些算计，就当让我休息休息，等我……”叶酒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该不该说，半晌还是咬牙继续道，“等我魂魄彻底消散，长渊谷也无法继续压制灵气，等到那时，你想如何调节三族矛盾都无所谓——就当我胆小行不行，嗯？”
半晌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枝哗哗响动。
孟常归忽的叹了一口气：“算了。”
这一瞬间，叶酒差点以为孟常归听到他的话了。
叶酒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他眸中似乎起了雾气，叶酒闭闭眼，咬了下舌尖，扯出一个笑：“这样才对，你……”
“我来赌一把。”
叶酒身形一顿。
“……什么？”
孟常归咧嘴一笑：“两项条件已经具备，若是我不管你的想法、非要一意孤行，好像在逼你似的，”
“实际上就是在逼你，叶酒，”孟常归并起双指，做了个轻轻一抬的手势。
仰山雪应声而动，孟常归以灵气控制利剑，锋利的剑刃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你若是不愿回来——反正我也是死路一条。”孟常归抬眼，地面上的朱雀图腾闪烁出诡异的红光。他一字一顿道，“要是你回来呢，说不准能及时救我一命。”
“我来赌一把，叶酒，你会不会看着我送死？”
叶酒瞳孔骤然紧缩——
“孟渊你混蛋！”
孟常归继续自言自语。他笑：“你神魂飘在雀翎周围，是不是骂我呢？”
下一瞬，叶酒眼睁睁看着孟常归操控着仰山雪，直直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他倒真下的去手！
艳丽的鲜血瞬间流出，孟常归喷出一口鲜血，却还笑着。
他费力地撑身站起，纯白的冲锋衣上溅落大片的血色，像开在寒意凛然中的妖冶娇花。
孟常归右手捂住心口，掌心遍是鲜血，随即抬手注入仅存的那点微薄灵气——血液在半空中汇成了一道不详的走势，是那个所谓的违逆聚灵阵法的符咒。
孟常归再次呕出一口血，他单手堪堪一按，符咒砸入地面，彻底遮盖住了祭坛上的朱雀图腾，下一刻，一直安稳飘在半空的雀翎似乎被强制牵引，重重地浸泡在了符咒之中！
那雀翎似乎极不乐意似的，在阵法中被牵扯得扭曲，孟常归只好伸手触碰了一下羽毛——奇迹般地顺从下来了。
阵法的布置已经过半，孟常归挑起一边眉毛，颇有几分满意：“叶酒，我觉得我的符修天赋也不可小觑……”
他话没说完，就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他无奈抬手擦擦嘴角：“算了，正经点儿了。”
孟常归半弯着身子大口喘气，操控百十道剑气填入各个阵眼，直到体力不支干脆撑身半跪在地上。
他闭上眼，喉口咽下一抹血腥气，费劲心力抬起手——仰山雪出鞘，直直地刺入阵眼！
一片刺眼红光骤然爆发，带着灼热的温度将孟常归整个人彻底吞噬！
阵法成了！
孟常归被灼热红光吞噬，只觉得犹如万箭穿心，他在剧痛中挣出一丝清明，忽的记起来当时请赵刻帮叶酒恢复灵力时、叶酒在受天雷烈火灼痛时，他们对视的那一眼。
那时候叶酒也是这般难熬么？
孟常归被压迫得抬不起头来——用邪术符咒终归得付出点儿代价。
他没有太多的力气，只好低声喃喃：“叶酒，重塑真身恐怕相当痛苦，如果你生气，就赶紧熬过这一劫，回来揍我。”
不知道是不是叶酒终于妥协，他话音刚落，地面上就浮起一片白花花的尸骨！
孟常归呆愣片刻，随后看着它化作一团粉末凝聚在一起。
谷底不知何时起了狂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孟常归从刺骨红光中堪堪抬眼，只见参天古树竟诡异生长，头顶完全□□枯树枝覆盖，透过缝隙隐约窥见一点不详的电光——是天雷。
孟常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没忘记跟叶酒贫嘴：“老天爷怎么天天看咱俩不顺眼？”
“还不是你偏要生出事端！”
不甚清晰的声音随风传来，不是叶酒对旁人、装出来的那般温和可亲，而是孟常归所熟悉的那股子气急败坏，叫人听了就想继续逗弄。
叶酒的声音有如劈开蛛网的利剑，叫孟常归瞬间在混沌之中强挣出一丝清明。
孟常归猛的抬头，奈何下一瞬就呕出一口鲜血。他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着，想顺着声音方向寻找声音主人。
可惜下一刻，叶酒那点儿微弱的声音立刻被掩盖住了——
“轰隆隆”的巨大响声从头顶传来，直升机螺旋桨飞速旋转，弄出的动静震耳欲聋。
原本彻底覆盖谷底上空的枝干被异能者无情绞碎，哗啦啦落了一地，树枝噼里啪啦地落到孟常归身上。
是外周警戒的前线一队。
孟常归私自闯了进来之后，警卫立刻出动开始搜寻，终于找到这里来了。
孟常归没心思搭理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他意识昏沉，只朦朦胧胧听到异能者从悬停的直升机上跳下来，还七嘴八舌的，相当嘈杂。
“那是什么？”
“怎么能让人闯到这里面来的？外边古树林里的阵法咱们都要绕上三个小时。”
“邪气冲天啊……队长！刘博士说这是邪术阵法！”
“管它什么邪术正术……还不快点打断！”
孟常归脑海里的那根弦骤然绷紧，“打断”二字清清楚楚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谁敢？
他想。
阵法可以打断——是这些年发展的结果。
孟常归把这茬给忘了。
千年前不管什么阵法，一旦成功，就无法将其停止。可现如今，不知道局里拥有什么尖端科技，居然真的想出了中途暂停符咒施法的办法。
谁敢？！
孟常归胸口起了股无名火，他猛的咳出一口血，周身竟凝起数十道剑气，一瞬间向外周刺出！
前来查看状况的一线队员来不及躲避，直接被剑气击中！
好在孟常归虚弱极了，杀伤力实在不大。
孟常归又吐出一口血，汩汩鲜血流了满地，他强撑着身子，看着自己面前渐渐出现一个虚影。
叶酒不甚痛苦，这红光于他而言反倒有些温和。
只是皮肉重塑无论如何不会太轻松。仿若有千万蝼蚁在骨肉交接处撕扯，既疼又痒，叶酒咬牙忍着，任凭骨肉重塑。
孟常归面前，终于出现了完整的叶酒的身形。
面前的人青丝垂落肩头，一袭纯白衣袍在狂风中翻飞，上面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红。叶酒唇色惨白，面庞上沾着他的心头血，衬得叶酒整张脸艳丽极了。
孟常归骤然卸力，满意地勾起唇角，半跪在地上跟叶酒遥相对望。
“孟常归，你真是——”
叶酒咬牙切齿的话没说完，就被更加嘈杂的声音掩盖。
“快救人！”
“医疗队呢？！”
“这不是令原市特异局的部长吗？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周遭一瞬间涌入一大批人群，乱七八糟的声音掺杂在一起。
叶酒反应了几秒，忽的回过神来——
难怪他最初进入长渊谷要弄出那么大动静，原来是要将人家引过来给他收尸！
这孙子早给自己留了后路，就算自己真不配合重塑真身，孟常归也会被特异局的人救走！
叶酒咬牙切齿，趁着孟常归晕死过去之前，照着他那张挂着欠揍笑容的脸上狠狠来了一拳：“你敢算计我！”
哪知道孟常归挨了打还放不下嘴角，一张嘴就是犯贱：“山鸡兄，怎么千年不见，打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了？”
他闷笑一声，可惜没来得及笑完，就好像卸下一大股力一样，彻底晕死过去了。
“孟部长！”上前施救的队员惊叫一声，连忙招呼救援队，“快点儿！失血太多了！”
叶酒被蜂拥而上的救援队成员挤了出去，孟常归被围在中间，水泄不通，只能听到人群手忙脚乱的抢救叫喊。
叶酒被撞得一个没站稳，原本刚重回人间就虚弱得不行，直接被撞得摇晃两下，眼冒金星。
下一刻，他的手腕被人趁机捉住，面前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男人五官挺立，一双眼睛里藏着戒备。
“得罪，跟我们走一趟吧。”
“咔哒”一声，手腕处传来一阵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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