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面前出现数十个手机，那些手机都对着你开着直播，举着手机的人叽叽呱呱，想要将你内心最隐秘的事曝光在所有看客眼中，你会怎么做？
逃走？
抗争？
如果选择抗争，你会如何抗争?
水汐觉得窒息。
脑中是嗡嗡的响声，吵得心慌意乱。
她似乎回到了那一日。
那天乡政府外人挤人，愤怒的老乡挤挤攘攘。乡派出所根本处理不了那么多人，只能打电话调动警力。拥挤，拥挤，她遍体鳞伤蜷缩在办公室，听一群人商量她的未来。
同样的窒息。
在众目睽睽下竟是连喘息，呼吸都乱了节奏。
“都给我让开！”
马胜男的声音若一道光穿过了晦暗，她扒拉开众人，一把将个子比自己高的水汐拉去自己身后，张口便骂。“拍什么拍？没见过美女啊！你们这是侵犯他人肖像权！”
杜洋洋高举手机：“马胜男，我们作为她的同学应该拥有知情权。”
“知情权？你是校长啊？”
“马胜男你不是找过她麻烦吗？现在装什么好人/”
“就许你们男生演‘相逢一笑泯恩仇’、‘不打不相识’的戏码，女生就不能演了？”
“你一个搞雌竞的……”
马胜男眉梢一扬：“那你现在跑来和我抢水汐不是在搞雄竞？”
哄堂大笑。
杜洋洋眼睁睁看着直播上所有人对马胜男点赞，吆喝，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张叔捏坏了啤酒罐。啤酒溅落满手。
没用的小子。
幸好他早有准备。沾满啤酒的手划过屏幕上马胜男的脸，幸好他早有准备：友情决裂的那一刻，这个凶巴巴的女孩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镜头中闯入了更多人。
五班的部分女生在班长马玉洁的带领下一路小跑闯入“战场”，推推搡搡，将水汐塞回她那间小小的单人间，锁门。
人太多，单人间挤得摩肩接踵。
马玉洁掏出手机，翻出那条消息。冲着水汐挤眉弄眼：“你们这是——地下恋情？”
水汐瞪大眼，想解释，话却在喉口打着旋儿。很久，忽然问：“这个——全国都看得见？”
马玉洁一脸正经：“严格意义来说，全世界都能看见。”
手一颤，水汐险些将手机落在地上。
她脑中嗡嗡作响，心跳快得像在准备一场百米冲刺。
一个念头跌跌撞撞——她要被，发现了……那些人就要发现她了……
恍然间她听见其他女生叽叽喳喳的说笑。
马胜男：“姐们，你们这态度不对啊？男神和别的女生成了男女朋友，依照小说设定你们班女生难道不该对水汐群起而攻之吗？”
马玉洁：“哈？他狄煜是什么不得了的小男生吗？他是班长吗？他是副班长吗？事发至今还没来英雄救美，这样的男人要来有什么用？对吧，水汐？关键时候还要看身为班长的我的表演！”
班花张晴云理了理散落的一缕秀发：“这世上有多少男人？36亿。怎么？你们居然没有听过这个梗？来，看——没信号了？”
所有手机都没有了信号。
学校开了信号屏蔽器。辐射范围达整个学校。
马玉洁鼓掌：“我们二十一中做事真的雷利风行！”
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如果真那么雷厉风行怎么没做到在第一时间控制住舆论？”
“姐妹，这里是学校，不是艺人的公司。”
学校忽然广播，各班班主任已经到校，要求所有学生立刻回自己班教室，没收手机。值日老师在校门口严阵以待，没收进校学生的手机。
徐文将水汐叫进办公室。
水汐浑浑噩噩，徐文还没想好开场白她便开口：“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懂……为什么有人会拍我和狄煜，我们两个学生有什么可拍的？”
徐文静静看着她。
这个每天埋首学习，几乎把手机变成学习机的乡村女孩突然被推至媒体的正前方，被推至网络所及之处的眼目下。
她眼中的坚定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乱，是惊惧，像一只不小心闯入猎人陷阱的初生小鹿，脆弱又楚楚可怜。
水汐的声音中几乎带了哭腔，她结结巴巴叙说那晚的事。和狄煜说的分毫不差。
不过是偶然罢了。
不过是两个学生的偶然，有什么可拍的？在两个学生身上做大量文章，其目的所指便绝不会是学生。
学校？事情的真相作为校家委会成员一名的狄森已经解释清楚，平复下其他家委会成员的不安，学校也已报警，警方根据狄森给的线索可以在很快时间找到线索。
能挫败二十一中的唯有升学率。
奇怪得太过明显。
所以，始作俑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徐文小心安慰水汐。
等她情绪基本稳定后才说起找水汐的真正目的。
取下眼镜，徐文推着太阳穴。愁绪满脸。“你——”他欲言又止，只问水汐知不知道为什么狄煜和费斐在二十一中。
水汐不假思索：“因为他们成绩好。”
“费斐的父母在娱乐圈有些地位，狄煜是富三代，他家是第一批富起来的那群人。两人从小读的是一年学费十几万的贵族幼儿园，贵族小学。初中来二十一中为加强文化知识训练，也为见见‘其他阶层’的人增长见识。马、高尔夫，滑雪这类所谓的贵族课程他们早在幼儿园之前就开始接触，请的全是最顶级的私教。高中还在二十一中纯粹因为疫情，父母终究是担心孩子的。何况二十一中的确是好学校。”
水汐感觉自己在听神话。
热搜将她和狄煜扒皮，她看见狄煜身上那些看似普通的衣服的价目时感觉自己撞入了一个疯狂的世界，那个世界所有的数目以千起步，似乎低于这个价钱便是丢人现眼。
徐文的这些话更令她入坠梦中。
她却很开心。狄煜和费斐都很照顾她，他们过得好，她很开心。
徐文看着她的表情，听过她的心声，五味杂陈。却还是按照计划继续开解：“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
水汐一颤。
因为善心。
因为她原本就读的那所学校的校长在一次校长培训中偶然认识了二十一中的校长，事发后为让她看更广阔的天地厚着脸皮打了电话。
而二十一中的校长想要一个名声——“二十一中不是只认成绩、只有升学率、只注重全面发展的地方，二十一中也有自己的温度”。
她入校，是因为“二十一中的温度”。
可是她和狄煜的事，毁了“名声”，坏了“温度”。
“我……那天晚上，真的……”
“你别担心，学校已经以‘侵害未成年人名誉，损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为由报了警。线索很明确，六点前就能出通报。”
“那，老师？”
“早恋是错的。就算是青春的点缀，也不适合现在的你。你和他们不同，你只有一次机会。”徐文点到即止。
水汐离开办公室，心里似乎压了一块石头。
当她走了几步，心中的石头压得越来越多——因为走廊里静悄悄的。
以往这个时候到处都是学生，打篮球，说笑话，拍短视频，开开心心，热热闹闹，青春的热情，年少的气息用笑声的形式在学校蔓延生长。
今天的安静是因为她。
因为要平息事态。
她脚步有些虚浮，脑中空无一物。
她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
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该离校。
早知晓那天晚上就该离狄煜远远的，她不该接受他的好意，她不该碰那份小龙虾。
她该听马胜男的话研究什么是自媒体，什么是短视频，什么是热点，什么是榜单，这样她才不会像一只无知的小兽，掉入这将她彻底困住的陷阱。
她不懂。
她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做错什么了？
狄煜做错什么了？
为什么突然有那么多人关注他们？为什么一件很简单的事成为了被全国人探讨的所谓“热点”？
她不懂。
但——
如果全国的人都看得见消息……
那么那些人也一定看得见！
她，要被发现了！
那些人会追来的！
她辜负了所有人！
辜负了那些帮她打开道路的人！
她站在原地，忽然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疼痛一颤一颤，心也一颤一颤。
她深深呼吸，告诉自己逃避没有用，一定要想办法。
可是她不懂。
今天发生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喂！”杜洋洋突然跳了出来：“哟。花心鬼。我看你收了费斐很多礼物，你应该喜欢费斐啊？是不是你把身体给了狄煜，却发现自己喜欢费斐？”
水汐解释不是那样的。
她收的是费斐不要的抓娃娃机里的娃娃，费斐说他要的是体验，每个被抓出来的娃娃他都会送人。
她给自己设下的原则是每一件礼物都一定要给回礼。
可后来发现算得太清楚对方会觉得受到了侮辱。马胜男也说她不会与人相处，说她这样的做法让人觉得太过冷淡。
她收了，想着用别的方式报答。
别人却说，她是因为别的想法。
原来她不管怎样做都是错的？
【女鹅慌了很正常，说白了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网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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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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