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许凡和阿粥报的旅游团签证下来,跟着一群陌生人乘上前往印度洋岛国的飞机。
降落在班达拉奈克机场时已是晚上,一行人前往位于市区的酒店。
高层房间内能看到贝拉湖畔和对岸的莲花电视塔,绿色的塔身在黑夜不似白天醒目,顶上的莲瓣却闪烁着粉紫色的光芒,通透且栩栩如生。
不过她们只留一晚,次日就离开。
纵然平均温度不似国内那样高,但在家时许凡走出空调房,很快就会进入下一个空调房。
出来玩就难免要在外面跑,和阿粥每天都跑出一身汗,只有坐在车上,目光掠过城市风景时,会感到一丝惬意与放松。
许凡每日早晚定时给周蕙分享照片,周蕙只要得知女儿还活着,那就爱干嘛干嘛去。
几天后,许凡和阿粥开始时还站在吉普车上,两人都穿着吊带背心和工装裤,头上戴着鸭舌帽。
兴奋地看着身前身后的风景。
后来实在晒得不行,许凡解下腰间围着的镂空薄针织衫,算是遮阳。
“我要死了,我真的不行了”
阿粥哐哐灌水,问
“听见了吗?我都喝水喝出音效了,咕咚咕咚咕咚——”
许凡笑着说
“不,你是,吨吨吨吨——”
后面车上的游客听见了,爆发出一阵大笑,阿粥怒道
“滚啊!!!都是你非要来看大象!”
许凡委屈地:“是导游要来嘛”
前面车上拿着小喇叭和小旗帜的导游正在口若悬河,听见许凡的声音后,立马拿起喇叭
“知不知道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
许凡:“知道知道,来都来了!”
导游随即满意地说
“这才对嘛,总在酒店睡觉有什么意思哇啊啊啊啊啊——”
话音没落,车子驶过一个小土包,颠得导游一屁股坐了下去,后半句变成了很有节奏地一顿一顿宛若卡带一般的啊啊声。
阿粥白捡个乐子,这回高兴了,拉着许凡来回自拍。
阳光穿过远处如山般层叠的乌云,在林间打下光影,各种叫不出名的植被交错在一起,覆盖在棕色大地上,车队沿着土路驶过。
驶向湖边时,云层彻底四散开来,丁达尔效应出现,以太阳为中心射出道道光柱,辉煌壮阔。
许凡迎面被凉风一吹,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摇着阿粥的手
“看看看!黑脸猴子!”
阿粥跟着看去,但由于许凡的表情和动作都太过热切,猴子一溜烟跑了。
阿粥无语道
“人家叫长尾叶猴”
许凡:“……”
这回阿粥也不萎靡了,车队停在湖边,一时间玩笑与交谈声纷纷停止,仿佛害怕吓跑眼前的生灵。
象群在湖边悠然漫步,野牛、梅花鹿三三两两地各自吃草,白鹭围在一边,轻轻啄着草野。
随即才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许凡轻轻打开背包,拿出相机,和阿粥站在车上,镜头对准湖边。
“好的,没有白来”
许凡压抑着激动,小声说。
阿粥也道
“来了才知道会不会白来嘛”
旁边已经有人下车,慢慢朝湖边走。
小象懒洋洋地靠在大象腿旁,丝毫不怕人接近,来回忽闪着又薄又大的水泥色耳朵。
许凡下车,留阿粥在车上,跑向林间给阿粥拍照,阿粥满意地摆好姿势。
许凡偏头一看
“孔雀!!”
说着就调转镜头,赶忙对准枯枝上正视监众人的公孔雀。
远处的阿粥:“……”
随即跳下车来,吼道
“你没去过动物园是不是??”
许凡怕把孔雀惊到,赶紧捂住阿粥的嘴,小声说
“这怎么一样?”
果然不一样,眼前的蓝孔雀配合地展开尾羽,炸毛一般伸展开来,天然成一把羽毛扇支愣着。
许凡和阿粥一时都呆住了,谁也没作声。
展开的尾羽上,翠绿包裹着宝蓝的眼状斑流光溢彩,如丝绸一般。
随即孔雀抖抖羽毛,扑棱着翅膀溜了。
好在许凡及时捕捉下了那一幕,打开相机传到手机上一看,虚焦了,根根分明的羽毛模糊成一团。
“吗的!回去就换相机!”
许凡愤愤道。
阿粥在一旁笑得打跌,转身跑向象群,许凡把相机挂在脖子上,也跟着阿粥一起跑。
破旧的国家公园是一副未被开发过的景象,正因如此,才保留着原始与野性。
这里是野生动物的天堂,人类才是外来者,各种叫不出名的猴子、爬行类动物穿梭在林间,丝毫不惧地望进游客的镜头里。
不远处有个大哥竟然扛了个大炮来,镜头就有将近二十公分,许凡奇道
“这是来观鸟的吗?”
观鸟人群很多,不仅在未被开发过的公园和雨林,就连许凡家隔壁小区假山旁都有好多人架着机器,一群人站在取景器后,一站就是一整天。
听见这话的大哥对许凡晃晃手里的相机,许凡回视,在异国他乡,送给彼此一个礼貌的微笑。
次日来到位于康提的佛牙寺,这里是佛陀牙舍利唯二的供奉处之一,导游说道
“如果下个月来,还能赶上佛牙节”
说完把佛牙节的历史由来和历年盛况简要讲解了一遍,有个阿姨道
“那你不早说?早说我们下个月再来了”
导游讪笑,其他人也跟着笑,刚笑一声,又纷纷止住。
众人脱下鞋子换好,走进去。
白色建筑内外往来着身着僧衣的僧人,内里由坚硬如铁石的木柱支撑,古色古香。
佛教诞生于古印度,室内的壁画和雕刻比起国内的寺庙,更偏向于大众印象里的印度风格。
二楼大殿左侧摆放着佛牙舍利,游客和香客几乎是人挤人,路过不许停留,只能匆匆扫上一眼。
白粉紫色的莲花连成一片花海,许凡来不及赞叹,又走马观花地走到外面去。
有本地人在喂鸽子,到处有信徒在诵经祈祷,也许是祈求今生安康,也许是祈求早日脱离轮回苦海,得以大彻大悟。
许凡和阿粥一人买了一条手串当纪念品,几乎是寺庙打卡必备,每去一个地方只要逛寺庙,就会买上一串。
众人领回各自的鞋子,又纷纷在捐赠箱里扔下几张纸币,许凡惦记着天空之塔,磨着阿粥一定要去。
这个景点不在团游范围内,很多中年人对此兴趣不大,只有四个大学生,跟许凡和阿粥同去。
这座塔越往上走路越狭窄,阿粥连金银岛都不敢玩,坐上去后死死坐在座位上全程闭眼。
“你确定不上?”
许凡最后一次和阿粥确认道。
阿粥看着通天的洁白塔身,又环视远处的群山和山下的建筑,咬牙道
“上!来都来了!”
许凡笑了,拉着阿粥一前一后往上走。
“巴别塔都是骗人的,恐高的人会阻止这种建筑的存在,谁也别想让我住进巴别塔……”
巴别塔是圣经旧约中的通天之塔。
阿粥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目不斜视地往上走,许凡道
“哎呀你不要看下面嘛”
阿粥怒道
“这这个旋转楼梯!不看下面我就只能看石头!!”
风声呼啸,许凡一手抓着扶手,一边极目远眺。
群山被云层和雾气遮蔽,层叠成渐变色,近处尚能分辨出挤在一起的树木,远处则模糊成一片深绿。
“来来来!耶一个”
许凡也有点畏惧,单手拿相机不方便,只摸出手机,喊阿粥来自拍。
阿粥摊着一张脸,麻木地拍完,再和许凡彼此搀扶着走下去。
“我去,好爽!”
下来以后的许凡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居然站在那里,指着上方感叹。
“确实,好爽”
阿粥喘着气说道。
回到首都的那天,阿粥成功坐上自己心念的海边火车,尽管不在水上。
傍晚的天空被渲染成粉橘色,如火烈鸟羽的云彩和远处浪花层叠的海面相接,阿粥兴奋地拉着许凡跑到火车门边。
火车没有门,纳凉全靠风,倒是方便了游客拍照。
两人不约而同地举起相机,把眼前这一幕定格在镜头里。
高跷渔夫们以夕阳为背景,坐在竖立在海中的木桩上,海浪不时拍打着木桩,激起阵阵浪花。
多数渔夫只穿着条裤子,裸露着深色的皮肤,手里拿着钓竿,坐在上面颇有些愿者上钩的意思。
即将离开加勒的前一天,许凡和阿粥傍晚去海边散步。
椰林在夕阳下林立着,看不出绿色的硕大叶片,只有模糊的黑影,别有一番氛围感。
许凡把拖鞋拎在白皙修长的手上,双脚埋在沙滩里,等着海浪袭来。
纯白吊带长裙被濡湿裙边,许凡挽起长发,作为纪念的手串早已摘下,眼下左腕上的红绳就是唯一的饰品。
血色夕阳逐渐落幕,远处还有不少游客在拍椰林、飞鸟。
月上梢头,许凡和阿粥坐在沙滩上,任由海浪拍打着裙角,沾上细沙的脚踝也被洗涮干净。
阿粥坐在一旁看手机,不时看向前方,许凡则环抱住自己,无声地沉默。
蓦然抬头间,许凡偶然瞥见椰林上空,粉橘色的天空被湛蓝取代,明月无遮无拦地悬挂在那处,经年如一。
远处是吵嚷着的游客,身前是徐徐吹来的海风,身旁是相伴十数载的阿粥。
许凡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感觉有点冷,不远处恍然出现一条狭窄的小船。
许凡忽地想起去年在书店内,随意翻开海子诗集看到的那一页,喃喃道
“或者如传说那样,我们就是最早的两个人”
“蛇和阳光同时落入美丽的小河”
“你来了,一只绿色的月亮,掉进我年轻的船舱”
眼下好似一应俱全,唯有江言早已不在她身边,也不会在了。
她不是江言的月亮,江言也不是她的月亮。
月亮就是月亮,他们也仅仅是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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