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许凡在林意的敲门声中迷迷糊糊地醒来。
本以为是彻夜难眠,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许凡愣神看着左腕上的手链,有些恍神。
回忆如同雨后天空般清晰澄澈,不知不觉间加上抽象的幻想,一整夜似真似梦。
敲门声逐渐增大,闹钟叽叽哇哇地响起,许凡在双重唤醒服务下挣扎着起身,下床开门。
刚一打开,林意仿佛被吓了一跳
“昨晚没睡吗?”
说着走进来,许凡摇摇头
“睡了,一直在做梦”
林意走进来,按开窗帘,窗外浸满夜色的流云浮动,群星仍然闪烁,一片漆黑。
许凡关掉闹钟,才清晨六点。
林意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走过来和许凡一同坐在床边,道
“你要么再眯一会儿?我们八点到就差不多”
许凡道
“睡也睡不着”
林意靠在床头,又说
“那我去买早餐?吃点什么?”
许凡:“不想吃,陪你下楼去吃吧?”
这回轮到林意摇头,她也不想吃。
“我去洗漱,然后下楼喝咖啡?”
许凡提议道,林意也站起来说
“好,其实我也还没洗漱”
说着便走回自己房间。
林意走时没关门,没一会儿又叼着牙刷进来,和许凡一起站在洗脸台前,动作整齐地刷刷刷。
洗漱完毕,换上衣服,也不过六点半。
咖啡店开门没有那么早,两人只能在酒店里点上两杯。
许凡嗫了口拿铁,和林意坐在餐厅里,看着逐渐显现的天光闲聊。
偌大的餐厅里只有值班的员工,和她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不时在寂静的空间内响起。
“先去江言家吗?还在学校附近?”
许凡问道,林意放下手机说
“不,自从他妈走了以后,他们就搬走了”
许凡了然,许是怕触景生情。
林意又说
“等会儿郑然来接我们”
许凡说好,忽然想起什么来,又问
“你有带信封吗?我换了现金,但忘记买信封了”
“等会儿我给你拿,还没定什么时候回去?”
许凡轻按太阳穴,没睡好使她忽然开始偏头痛,喝咖啡也不管用。
“没有,留不了几天,年末要各种汇报,还要开年会”
林意也说
“盈盈三十当晚能回家,都算是快的了”
两人笑笑,进入社会以后,难免有些事身不由己,林意又说
“好在你刚好放假,不然——”
许凡轻声道
“不然就要请假了”
林意自知失言,偏头看两人在玻璃上的倒影。
整层只有她们所在的区域开着顶灯,窗户倒映出洁净的餐巾、白色瓷盘、和错落有致摆放着的高脚杯。
纵有万千件身不由己的事,也总有一些事情凌驾于所有其他必须要做的事之上。
“都好,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晚上去吃好吃的?”
林意伸手拉过许凡的手,两人指尖都是一片冰凉,微弱的热度来回传递,许凡捏捏林意的手,说
“好”
郑然来时带了两套鸡蛋灌饼,一个递给林意,一个递给许凡。
郑然道
“你们吃过没有?闻远直接过去了,等咱们到再一起进去”
两人打开车门坐上后排,没有胃口吃饭,许凡应了声算是作答。
郑然系上安全带,平稳地发动车子,拐上大路,汇入早高峰的车流中。
林意抽出张信封递给许凡,许凡拿出外衣口袋里的现金装进白色信封中,林意问
“要写个名字吗?车上有笔”
许凡道
“不用”
郑然放了首钢琴曲,在车内随着暖气缓缓流动,又道
“你们吃点嘛,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一会儿还得暴走呢,再回来吃饭就是中午了”
林意掀开塑料袋咬了口,惊喜道
“蛮好吃哦!许凡你尝尝,郑然你是把能加的小料都加了吧?”
许凡掀开咬了一口,和林意对视。
从彼此的目光中看见费解。
不大的灌饼内不止有鸡蛋和热狗,甚至还有里脊肉、肉松、火腿、和一片生菜。
许凡又咬一口,笑道
“郑然你加这么多料干嘛?”
林意嗯嗯点头,本来没有胃口,吃过一口才发觉自己也饿了。
郑然理所当然道
“我是按林意平时的要求加的,她一般——”
话没说完就被林意暴躁打断
“滚啊!!不要污蔑我,我什么时候要加这么多?”
话虽如此,许凡和林意还是坐在后排,慢慢悠悠地把小料满满的鸡蛋灌饼啃完了。
七点四十,三人在小区对街看到徐闻远,车子停在街边的车位里,四人步行进入小区。
阳光已然破云而出,原本深蓝的云层逐渐幻化为粉橘,又复为纯白。
高积云四散开来,照耀着光秃的树枝和灌木丛中的积雪,反射出的光亮照得人睁不开眼。
许凡今日打扮中性,浅灰色针织衫下是同色□□裤,外面套一件加绒黑色冲锋衣,没有背包。
十七楼,楼道内站着很多人,沉默着抽烟。
一梯两户的格局,大声喧哗难免会打扰到邻居,不过邻居眼下也在人群中。
四人进去时,过去朝江父打招呼。
江言的父亲面带倦容,头发几乎花白了一半,穿着件毛衣和黑色西裤,正站在客厅内接受众人的安慰。
见四人进来,先是和徐闻远与郑然说话,见到许凡是停住了,问道
“这是闻远女朋友?”
徐闻远立刻摆手,解释道
“不不不,叔叔,这是我们高中同学,江言前桌”
江父知道是自己理解错了,奇怪竟然会有他不认识的同学赶来。
许凡上前,轻声道
“江叔叔好,我叫许凡”
江父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连连点头,眼里又一片模糊,不住地说
“好,好好”
许凡内心疑惑,面上却不显。
“您节哀”
江父点点头,旁边站着一众近亲,竟是一一给许凡介绍,又拉着她问长问短。
许凡一一作答,江父唏嘘道
“辛苦你了,这么远跑来”
许凡忙道
“不辛苦,您先忙”
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全都走过来和江父寒暄。
许凡起身和徐闻远他们走到记账处,把帛金递上,记账的人问
“写谁的名字?”
许凡:“麻烦您,不用写了”
说完和徐闻远他们走去客厅。
偌大的客厅内人头攒动,交谈声此起彼伏,纵使开着门窗,香烟味也经久不散。
徐闻远和林意始终站在许凡左右,许凡始终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左右乱看。
眼下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灵堂上,摆着江言黑白照片的相框,有人在抹眼泪。
许凡脚步极轻地走过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前面的人让开位置。
林意一推徐闻远,徐闻远犹豫着要不要陪着过去,眼下只好跟过去,轻声道
“太突然了”
许凡点头,张嘴发不出声音,低头去看下面的花,猛地看见“江言”二字。
仿佛这时才确认,这个人已经从天地间消失了,化为一捧灰,就连那灰,也即将长眠于地下。
许凡从林意处得知消息的那刻,就知道赶不上最后一面,所以也不强求,这么多年都没有见面,这最后一面,见不见也没什么意思。
但许凡站在这里,猛然开始后悔。
像是见过最后一面,才能确认眼前逝去的人真的是江言。
她无数次叫他的名字,不经意回头时,含怒嗔骂时,甚至是午夜梦回时。
直到现在,这个名字不再是她的后桌,不再是她喜欢的人,甚至不再是她怀念的人。
而仅仅化为白纸上抽象的汉字。
遗照选的并非近照,像是数年前放大过的证件照,上面的江言微微笑着,轮廓分明的眉眼好看极了。
许凡盯着照片上江言的眼睛,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说毕业后就来找她。
现在他们已经毕业快两年了,骗子。
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蜿蜒而下,许凡一时间甚至无法去想自己的反应是否过于激烈,不合时宜。
她再也忍不住悲伤,昨夜的半梦半醒让她整个人都很麻木,眼下却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经年的思念只换来阴阳两隔。
许凡不忍再看照片上的江言,接过徐闻远递来的纸巾遮住眼睛,喃喃自问
“为什么不能再耐心一点呢?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只是等待,而没有去找你呢?”
话音混杂在呜咽里,就连离她最近的徐闻远也只是听了个大概
“许凡,别想过去的事了,他最不想让你哭,别哭了,江言在看着呢”
徐闻远也眼眶通红,但到底没有失态。
许凡听着他最后那句话,才回过神来,吸干眼角的泪水,重新抬头。
江言仍是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
许凡在心里胡乱说着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江父走过来,轻声说
“闻远你带小许去江言房间坐坐吧,外头烟味太重”
许凡避开江父的目光,点点头,又说
“谢谢叔叔”
林意和郑然在和其他同龄人交谈,见许凡过来,林意拍拍郑然,独自走来
“凡凡”
许凡没有让林意安慰,眼下氛围压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伤。
“不要紧,我好多了”
林意陪着许凡进去,留徐闻远在外面帮江父的忙。
房门甫一关上,外界的交谈与抵御仿佛被尽数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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