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公司给纪肖堂安排的住处楼下,已经凌晨了。纪肖堂下车等着姜枫上来给他开门,暗自庆幸得亏姜枫来接他,否则他就要露宿街头了。这个住处他早八辈子忘光光了,几门几户门朝哪儿开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纪肖堂在门口跟姜枫三言两语定下了第二天的行程,回家关上门给岑远目打电话。他也知道很晚了,但他忍不住。
没有费劲找别的话题,纪肖堂直接聊起了《春暖花开》。
“我看了原著,也看了剧本。”岑远目深吸了一口气,“你困么?你要是不困,我给你细说一下。”这个圈子对于岑远目来说,新鲜又陌生。他没有足够的经验来应对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切,只能跟着公司的安排走。他不懂什么叫消费好感度,也不知道什么是经营艺人形象。总之公司签了自己,自己就是公司的员工。公司让他做什么,尽力做好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他没想过。也没能力去想。
也许彷徨,也许迷茫,但他没有余力去算计什么,他尽力招架,应接不暇。
大概是此刻的纪肖堂太温柔,也许是黑灯瞎火地壮了岑远目的胆,鬼使神差地,岑远目想听听纪肖堂怎么说。
“你说吧。”
岑远目知道的还没有韩茗打听出来的多。纪肖堂跟他互通有无之后,岑远目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你知道《恐怖大师》吗?”岑远目问。
“你说的是那个米国的电视剧吗?”纪肖堂倒是有印象,他一说就想起来了。
几年前,曾有个米国的电视剧,每集一个恐怖片大师级的导演操刀上阵,为观众呈现一个恐怖的故事。这个米国的电视剧就是恐怖大师。
“这其实是个挺好的想法。”纪肖堂总结。怪不得他总觉得《春暖花开》一集一个编剧听起来那么熟悉,原来开创者在这儿呢。
“是啊,不消费灵感。”
“可惜了。”纪肖堂叹了口气。黑暗中捂住眼睛。岑远目的声音透着清冷,在电波的包裹下穿过城市的夜晚到了他的耳边,填补了他两世的遗憾。明明应该是幸福的,他却感觉内心酸涩难当,百味杂糅,眼眶一阵阵泛着酸。
“可惜什么?”岑远目不解。
“可惜国内第一次有人尝试这种模式,居然是给这种小说洗白。”
“这么说,的确有点可惜。要是我,就弄个侦探悬疑类的——《破案大师》。”
“《破案大师》?”
“嗯,就是开篇就死人,然后密室杀人啊,不在场证明啊,神秘消失的脚印啊,不可能的凶手啊……”岑远目忽然捏着嗓子阴测测地说“现场诡异,扑朔迷离。看神探如何抽丝剥茧,破解谜案。”
纪肖堂让他逗笑了,“社会法治频道不是好多节目都是这样的么?”
“对啊对啊,但是不一样,我想要特别烧脑的那种。我也拍成连续剧,每集一个……推理大师来做编剧。对,我这就叫《推理大师》。”
“为什么不叫神探谁谁谁?”
“也行,嗯……就叫《神秘的第三人》。”
“谁是第三人?”纪肖堂感觉自己跟不上学霸的脑回路。
“不知道啊。”岑远目回答得特别坦荡。“因为不知道,所以神秘啊。没有人知道谁是神秘的第三人,这才是真神秘啊。”
“你可真能整。”
“想想真的很带感啊。一群人,因为种种原因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然后一个一个都以诡异的方式死去,现场都是密室,所有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谁才是神秘的第三人?”
“广·电·总·局规定,不许闹鬼。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不闹鬼,不闹鬼!我这是推理!”
“刚才还悬疑呢。”
“推理悬疑不冲突。”
“每集一个大牌推理小说家?”纪肖堂缓缓地说。岑远目的梦想如果是这个,还真的是可以实现的。
“嗯。每集一个。签约的时候就说好,要他们压箱底的脑洞!”
“听起来,真的很带感啊。”
“是吧是吧!”岑远目兴奋了一下,很快又低落了下去。
纪肖堂等了一会,没等到他说话。再一看,手机关机了。充上电,有心再打,又觉得真的太晚了,放弃了。
岑远目怕打电话吵着别人,悄悄去水房。这会儿轻手轻脚进寝室,寝室老大小声问:“谁?”
岑远目说:“是我,我接了个电话。你继续睡吧。”
“你也赶紧睡吧,明天还有课。”
岑远目答应了,悄悄钻进被子。手机响,是寝室老二何双。
何双:又是拍戏的事儿?
岑远目:是的,挺复杂。
何双:一般艺人不得有什么经纪人或者助理来处理这些事情吗?
岑远目:我不是一般艺人,我就是个打酱油的。
何双:好,明天下课聊。你多留个心眼。
岑远目打了删,删了打,好一会儿才发送:知道了,你早点睡吧。
岑远目躺在床·上,想着纪肖堂下午匆忙离开,晚上突然出现,刚才唐突的电话,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古怪。
听说纪肖堂下午离开是因为他女朋友病了。但是晚上又没事儿人一样特意来学校,没话找话聊闲篇。虽说跟纪肖堂聊天是让他开心的,但挂断电话再一想,觉得心悬空,不踏实。
拉上床帘,找出前几天从图书馆借的《古代建筑》,看着繁复的斗拱,全心全意脑内建模,渐渐地就忘了一切烦恼。
纪肖堂睡梦中隐约听到了警报声,愣怔之间声音越来越近了。睁眼吓一跳,天花板都映红了,通红的光带着惊心动魄的亮。伸出食指撩起一点窗帘往外看,小区不远处的公园着火了,消防车来了三辆,消防员的身影被火光映得格外高大。
着火了!
纪肖堂猛地想起一个人——崔祚。
他赶忙去翻手机,哪知道越忙越乱,一个手滑,手机掉了。捡起来之后按了半天,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急得他一脑门汗。
崔祚是他的发小,俩人打小一起长大,吵过嘴,打过架,抢过好吃的,感情照样好得不得了。
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上补习班,一起学游泳。崔祚上树掏鸟蛋,他在底下接着。他们班有个女生被外班男生欺负了,他去拔人家气门芯,崔祚给他望风。崔祚喜欢一个女孩,他当僚机在一边忙个半死。他元旦晚会唱歌,崔祚在底下叫好叫得嗓子都叉了。
二十几年,风风雨雨,好的坏的。啥事儿都一起。
他考了永安京的大学,崔祚复读了一年也来了永安京。后来他妈出事儿,崔祚爸妈一下子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十三万五千七百四十五,有零有整。那是给崔祚攒的老婆本,还有二老的养老钱,全拿出来了。
纪肖堂拿着钱就跪下了,扑在崔祚妈妈的怀里嚎啕大哭。说谢谢太见外,真正是掏心窝子的感情说什么都多余,真要说起来,千言万语都说不明白。
现在想起来都眼窝子发热。
上辈子,崔祚在永安京工作三年,年终奖发了小三万块钱,纪肖堂帮忙凑了个整儿,给崔爸爸崔妈妈报了个出国旅游。
崔祚自己留在公司值班,为了挣那三倍的加班费。哪成想年三十儿夜里,他的那个群租房着火了,死了十好几个人。崔祚住在地下室,根本没逃出来的机会。
崔祚出事儿了,崔祚的父母熬了半年先后跟着他走了。好好的一个家一下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又充了一会儿电,手机好歹是有反应了。开机才发现屏幕显示更废了,不光一块一块的黑,还操作不了。
好不容易拨出去,崔祚关机。
凌晨三点,纪肖堂安慰自己别慌,这个时间关机很正常。可道理他懂,不慌还是做不到的。
看时间,离崔祚出事还有两个多月。纪肖堂想,先让崔祚从那儿离开,然后再匿名打个报警电话,好歹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查一查,能救好些个人命呢。
拿着行将就木的破手机,费了好大的劲,给姜枫留言让给他带个新手机,纪肖堂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可越趟越烦躁,干脆起来了。
洗了个澡,开始看剧本。
上辈子自己混,没明白韩茗的一片苦心。看到韩茗给自己的那些个客串,全是一水的功能角色,当时就不高兴了。傻了吧唧的跑去公司找人诉苦,给有心人可乘之机,直接撺掇得他换了韩茗,转投了别的经纪人。
后来的事儿纪肖堂都不想回忆,重生一回他真明白了谁是真心为他,谁是只想捞一把。再看这些剧本,每一个都是精心挑选的角色。
下周试镜的是个爱情片,他演男主的损友,十足的花心角色。出场次数不算少,每次都是在撩妹。甜言蜜语不重样,燕瘦环肥都喜欢。
按照上辈子的习惯,他看完剧本开始写人物小传。
就这么写着,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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