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单元楼电梯坏了，封寻月只能自己腿着上楼，她家住十二层，爬上去还怪累的。
爬到十一层时，一道穿着白色衣裙的人影恰好与她撞上，是冯双双。自那天她被警车带走时的匆匆一撇，算下她已经快要一个星期没见过她了。冯双双的脸色非常不好，甚至有些浮肿，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连头发都少了些许。
封寻月虚扶了一下她那弱不禁风的身体，抬眼朝她问好：“小冯阿姨好。”
“是小月呀。”冯双双机械性地抬了一下嘴角。
“嗯。听我妈说，您又怀孕了，保重身体啊，您看您这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冯双双闻言眼圈又是一红，“我知道，只是阳阳的事还没有结果，我怎么可能吃得下饭？”
封寻月蹙眉，温声道：“还没有结果？可是，他们不都说是意外……”
“不可能！”形容枯槁的女人似乎是被触及了什么开关，一下就激动起来，“还能有谁比我这个做母亲的更知道自己的孩子？阳阳他平时是调皮了一点儿，但我嘱咐过他好多次，不能往水边走，他听我的话，不会去的！”
“……那您觉得是？”
“一定是有人把他骗过去，然后推了他！”说到这里，冯双双已经泣不成声。她几乎已经瘦成一片的躯体在白裙里显得空空荡荡，看上去甚至有些恐怖。
封寻月对她这个猜测不置可否，想要上前安慰又有些手足无措，好在这个时候，陈宇出现了。
“双双。”他过来揽住冯双双的肩膀，慢慢让她伏在自己胸口哭。“你别在意，她……”
封寻月连忙摇头，“我理解的。”而后她打量陈宇，他穿了一身还算正式的衣服，鞋也换成了外出穿的旅游鞋。
要出门？
冯双双穿的也不是睡衣，脚下踩着帆布鞋，所以两人都要出门，那为什么冯双双先走了，陈宇却现在才来？
“您二位是要出门吧？对不起啊，耽误你们时间了。”
陈宇似乎这才想起来正事，他拍了拍冯双双的脑袋，缓和道：“警局我替你去，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原来是这样。封寻月顿时心下了然，本来冯双双是打算一个人找警察，结果半路杀出她这个程咬金，现在只能由陈宇代去一趟了。
和二人告别后，封寻月回到家，洗了手便回到房间里，摊开一本语文作业，一边写一边思考。
刚才听到“警局”二字的时候，她原本还有些紧张，不过想到比起冯双双亲自去，陈宇来出面总归是好得多，她也就镇定下来。一是因为陈宇这个人好面子，就算到了警察那里也不会死皮赖脸地求他们继续查，二是非亲生父子造成的隔阂，导致他就算对陈阳阳有感情也做不到特别上心，巴不得赶快结案，让硕大的人生污点湮灭在时间中。最终的结果，也就是糊弄糊弄冯双双罢了。
或者说这个案子要不是因为有冯双双的坚持，早就该结案了。一个几岁孩子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在池塘溺水身亡，尸检结果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有他杀的可能性，除了意外，还能怎么判定呢？
不过，她不太相信那位林莫孑林警官会善罢甘休。无论冯双双还是陈宇过去，如果是她的话，兴许真的会继续追查下去。
她不知道对方莫名其妙的怀疑打哪来，且是否掌握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事已至此，也只有接招了。
她打开手机，刚要给季动发条消息，就看见熊梦梦在五人小群里@她：“这不你吗小封，拍的怪好看的嘞【玫瑰】【玫瑰】嫁给我”，配图是前几天学校公众号推文的截屏。
封寻月点进去放大一看，那照片的内容是自己在台下听课，而讲台上的人是田建豪。她再一抬眼看文章的标题，果然是学校宣传联合选修课，于是随手回复：“前两天还没爽姐活不了，今天就娶我？”
董秋爽：“？”
刘萱燃：“她上个星期还说你同桌好看呢。”
封寻月“哎呀”一声，还好有萱萱大宝贝儿的提醒，她差点就忘了正事了。
“上号。”她给季动发消息。
对方不出意外地回以一个硕大的问号，封寻月转手就发给他了一个组队邀请，也不怕他不来。
果然，没一会儿对方的状态就从离线变成了在线已组队，封寻月生怕他后悔，迅速按下了开始匹配按钮。
进入局内，她把小喇叭设置成仅组队，然后打开语音，“听得到吗？”
无人响应，封寻月就点开右上的状态栏，结果发现季动根本没开语音功能，她只好连发三条语音播报：“请打开麦克风交流！请打开麦克风交流！请打开麦克风交流！”
不一会儿，季动的喇叭从灰色变成蓝色麦克风，“你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小孩儿的尸体被找到了。”
“我知道。微博上有警方通报。”
封寻月眉头一跳，那条通报她也看见了，只写了儿童溺水身亡之类的基本信息，导致大家都默认是意外，关注的人并不多。冯双双发的短视频也没什么流量。
“你就想说这个？”季动问。
“当然不是。”封寻月嘴离麦克风孔近了一些，“这个小孩儿的父母怀疑他不是意外溺水的，现在在求警方继续调查，警察那边好像也有些意动。”
“你怎么知道。”他的语气毫不慌张，只是反问。
“之前忘了说，那个小孩是我楼下邻居。刚才上楼我撞见他妈了，他妈正要去警察局呢。”
这句话过后是半分钟的沉默，许是战局实在激烈，良久，季动才回应她：“知道了。”
嗯？
封寻月心中不由冒出一群问号，不是哥们儿，你妈尸体说不定马上就要被发现了，你和你后爹就要变成犯罪嫌疑人了，你就这点儿反应？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季动的声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你和我不是说好了？”
“而且就算事情提前，大概也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完全结束，那时候，已经无所谓了。”
封寻月瞬间觉得五雷轰顶，她今天对季动说生日快乐，无疑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他在说谎了，你季动根本就不用等到明年成年，现在就可以继承家产告发继父从此走向人生巅峰，现在这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又是在装什么蛋？
难道你根本就没发觉你的谎言被我揭穿了？
怀揣着“这就离谱”的心情，二人的谈话和游戏一起结束了。封寻月退出匹配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就在她准备将电子玫瑰四散给好友们的时候，系统突然提醒她：“今天是您的好友‘九十岁扶墙打龙’的生日，快为他送上祝福吧！”
“九十岁扶墙打龙”是季动的游戏昵称。
等等。
所以季动该不会认为，她知道他的生日，是因为游戏的提示吧？而游戏提示的生日，只显示日期，没有年份。
并没有因为这个推测而感到释然，封寻月只觉得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季动到底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一个被威胁着抛了尸，尸体还是自己母亲，杀人犯是自己继父的男高中生，在知道警察马上要进行调查的情况下，真的应该是这种反应吗？
无论是害怕恐惧还是一些隐秘的释然开心，亦或者别的，至少应该有一些吧？
封寻月的心沉了又沉，当日季动在海洋馆里和她说的那些，原以为至少七分真三分假，但现在看来，说不定九分都是假话。
既然如此，她要开始尝试联系常青山了。
……
晚饭时间，封云山问封寻月：“明天下午的家长会，我和你妈谁去？”
封寻月咽下嘴里的一口菜，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你俩都不用去，我自己开。”
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听起来很奇怪，但并非是不允许的，只是需要条件，那就是考到年级前五。
这不巧了吗，她正好是年级第一。
回想起上学期因为想在期末结业典礼发布“伟大讲话”，于是埋头苦读到深夜的日子，封寻月的笑容越来越大，为了那点醋包的这盘饺子，现在又用上了。
她要在明天的家长会上，越过季动，单独和常青山取得联系。
吃完饭洗好碗，封寻月给班主任余帆发消息：“老师，明天我自己开家长会【龇牙笑】”
余帆：“行。那你吃完中午饭和值日生一起布置一下教室。【大拇指】【大拇指】”
封寻月：“【OK】”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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