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坊。
长孙晟听完长孙无忌复述的内容——云青青向李家兄弟介绍的西域地理与风物,沉思片刻,追问道:“四郎,那位云女郎可曾透露其师承或是家世?”
能够教养出对西域如此了若指掌的年轻女郎,若非是师承名门,有大儒悉心教养,便是家学渊源,累世之功,可若大隋有此名士或世家,怎会籍籍无名至此?
长孙无忌稍加回忆,答道:“李二郎倒是问过,女郎当时回答是一位名为赵育才的先生教授其古今中外之历史,一位名为宋爱民的先生教授其四海内外之地理,与她同门的师兄弟姊妹足有两三百人,皆如她一般通晓古今,学贯中外,不过女郎又自述她后来因所谓‘文理分科’之故离开师门,弃‘文科’而往其他先生处钻研所谓‘理科’,便将这些功课荒废了。”
长孙晟心下大震:“仅是半途而废的弟子便如此出色,那这两位赵先生与宋先生是何等博古通今的饱学之士?恨不能相视相交矣!”
又想到虽然这二位先生恐为隐者不愿出仕,但她不是还有两三百个同门么?难道他们都不愿出仕么?纵使不入仕途,但这么多人,总归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心念电转之间长孙晟已经下定决心,要派遣人手前往各地打听这些人的消息,能忽悠一个算一个,若是能够引出其师长,那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于是他又叮嘱儿子多往唐国公府走动,尤其是看能不能旁敲侧击一些云青青师门的消息,长孙无忌自然满口应喏,行礼后正欲告退,又被长孙晟叫住,他久不闻下文,抬起头却见父亲眉头紧缩,一副暗自恼怒、欲语还休的模样。
“大人?”
长孙晟咬了咬牙,说出口的声音倒是稳得一如往常:“不过有道是人情往来,你也可以多多邀请李家二位小公子到府玩乐,也叫我见一见你的这两位‘忘年交’。”
“唯。”长孙无忌虽不知道父亲用意为何,但还是满腹疑云地应下了,出了书房还在疑惑,“大人不是素来说小辈自有小辈的交际往来,无需事事过问么?怎么如今反倒关心起李二郎李三郎了?”
长孙晟岂会看不见儿子的疑惑,但他总不可能跟儿子说道其中因由,只得当做没看见了。
“二兄啊二兄,观音婢才五岁,你怎么就想到了这上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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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听闻这段时间长孙无忌频频出入唐国公府,有感于两家走动频繁趋于交好的长孙炽亲自拜访了长孙晟,言辞之间谈到了李家的两位嫡次子。
“前些日子我陪夫人前往大兴善寺进香,曾与唐国公的两位小公子有一面之缘。”说到这里,长孙炽的神情之间隐隐透出几分羞愧,长孙晟一见就知道这所谓的“一面之缘”恐怕不是那么光明正大,但他贴心地选择保持缄默以维护了兄长的自尊,听长孙炽继续往下说,“那时两位公子与一位年轻女郎同行,几人于寺中小憩,我观之两位公子年纪虽幼,言谈举止却自有风度,李二郎活泼伶俐,李三郎沉静聪颖。”
长孙炽又复述了当时三人之间关于“铁屋之辩”的讨论,果然见长孙晟目露赞赏之色,趁热打铁道:“由此可见,李家这两位小郎君不仅天资不凡,心性也有过人之处。”
长孙晟抚须颔首,对此表示肯定:“听兄长之言,都是极好的孩子。”
“其母窦氏乃北周武帝之外甥女,襄阳长公主之女,其家世显赫,又有昔年劝诫武帝优待阿史那皇后故事,可见其虽为后宅妇人,却有男儿一般的见识与胸怀,有如此睿智出色的母亲,其子女必然不凡。”长孙炽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话,长孙晟隐约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但还是道:“你我兄弟之间何须绕弯子,还请兄长直言。”
“咳,这不是将事情铺垫一番嘛。”长孙炽捋了捋胡子,终于将戏肉显露出来,“唐国公的这两位公子与观音婢年纪相仿,我这不是觉得其堪为观音婢良配嘛……”
长孙晟闻言并不接话,长孙炽又解释道:“首先讲清楚,我并不是李渊的说客。
观音婢乃是我们长孙家下一代唯一的嫡女,自然是长孙家上上下下的掌上明珠,有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但适合的郎君也是可遇不可求啊。
如今李二郎李三郎与观音婢年纪相仿,其家世也与我家相配,更有窦夫人这样的母亲,岂不是极好的人选?”
“但我听闻李渊有意与荥阳郑氏联姻,荥阳郑氏如今出身主支、家世与唐国公府相配的女郎唯有括州刺史郑继伯之女,那女郎的年岁如今也与李家两位小公子相仿……”
长孙晟的话语渐渐消弭在兄长挪揄的目光中,他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不是,四郎也到了年纪了嘛……”谁还没对五姓七望有点点向往来着……
“季晟多虑了。”长孙炽表示这个弟弟在兄长面前还是被一眼看到底,“且不说五姓七望的主支女郎愿不愿意嫁给国公府的嫡次子,就是李渊也绝不可能在嫡长子婚事未定之时,先为自己的次子求娶五姓七望的主支女郎的。
李渊为儿子求取五姓七望女的用意,难道季晟你还看不出来吗?无非是唐国公府乃武勋出身,担心招来当今的忌惮,故而想要唐国公府借助五姓七望的由武官转向文职,以求安稳罢了。
若是次子之妻有此出身,那宗妇又要何等家世才能压得住?
更何况唐国公府乃八柱国之一,难道真能完全脱开军中?其家中总会有子弟要从军的,朝野内外,文臣武将,兄弟相互扶持才是长久之道。”
就好比他们家,长孙晟与长孙敞走的是武官的路子,而他长孙炽虽然文武兼备,却还是选择了作为文官出仕,就是为了兄弟之间能够彼此照应。
若是李渊的长子娶了出身五姓七望的女郎,那次子的婚事也不是不可能与武官联姻啊。
“让我再想想……”长孙晟犹疑不定,但长孙炽看得出来,他已经动心了。还是那句话,大隋家世相仿的这些人家,不管是女郎还是郎君都是定数的,若是孩子的确出色,为了自家的宝贝女儿长远计,确实得早早地相看起来,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为兄言尽于此,季晟你好好考虑吧。”长孙炽也不想表现得像个媒婆一样,好似真收了李渊的好处一般,“不过观音婢年纪还小,你可要仔细相看,婚姻大事,切不可轻忽大意,以免误了孩子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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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叫我抓紧的是你,叫我好好考虑的也是你,好话坏话都让二兄你说尽了。”
纠结了几天之后已经暗下决定的长孙晟想起二兄那张满是褶子的笑脸还是觉得有些恼怒,脑中翻滚了一番,颇为可惜大侄子长孙安世早已成家,不能藉此拿捏一番兄长了。
“就我这些时日自四郎口中获悉的消息,那李二郎的确有不凡之处,但四郎不过一稚子耳,其言辞不足为证,还是得我亲自相看一番才行。”
既然已经将人纳入了考察名单,长孙晟也不瞻前顾后,既打算亲自看看李世民的姿容心性,又决定之后让夫人上门拜访一番窦夫人,再打听一番唐国公府后宅的风评,最后还得自己去好生接触一下李渊,评估一下这个人能不能在大隋的官场上混得下去——加官进爵什么的不重要,反正也轮不到李世民来承爵,就怕他脑子拎不清,干出些什么犯了皇帝忌讳的事祸及家人乃至亲家……
“唉!儿女都是债啊!”
长孙晟捏了捏眉头,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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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晟的纠结自然是传不到唐国公府的,甚至那一日在花木扶疏间的惊鸿一瞥也很快被李世民抛诸脑后了,因为他不仅要忙着自己那满满当当的功课,忙着捣鼓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还要抽时间去听云青青讲世界历史和各地风貌,以及那些妙趣横生的故事,甚至还要时不时跟着李三娘前往别庄,去看看那些流民的生活。
最让他烦恼的是——
李三娘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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