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青青，你是怎么想的呢？”
随着选定的婚期越来越近，唐国公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渐渐浸染了喜气洋洋的气氛，而府里迎来送往、人流如织，云青青干脆减少了出门的频率，免得冲撞了某些上门的亲友。
这一日，一直天色擦黑，李三娘送走了上门道喜的故交和族中女眷之后才有功夫来找云青青，两人开门见山地聊起了云青青的去留问题。
“我已向阿娘禀告，你若是想留在家中，也可以照旧住在我的院子里，或是另辟一处小院独自住着；若是愿意随我去柴家……”李三娘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难为情，“只怕得委屈你顶一个侍女的名头了。”
“你嫁人，我作为朋友跟着嫁到你夫家算是什么道理？”云青青失笑，“你不是已经办好了我的户籍，我如今在大隋也算得上一个有根底的人了，还怕我被人当做流民抓了去不成？”
“依你的才华学识，自然能够自食其力过上殷实的生活，但木独秀于林，若你只是一个有学识的普通人，我们这些世家大族有的是办法将你变成流民隐户……”自从掌管自己的嫁妆铺子，尤其是这段时日操持家中中馈以来，李三娘也算是更深入了解了许多暗地里的阴私手段，深切地知道若是云青青手中这些日进斗金的方子露出去，不知道她会要遭受何等的算计和摧折。
“当初我初来乍到，是国公府收留了我，又有三娘子引我为知己，才给了我一处容身之所，我留在国公府本来就是沾了你的光，如今你既然要出阁，我作为外人，自然不便在你家后宅之中久居。”云青青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在唐国公府长久地停留下去，也不会跟着李三娘从一个后宅搬到另一个后宅，且不说她愿不愿意过这种高门贵女处处受到约束的生活，就是考虑到李三娘作为新妇嫁入柴家的处境，也断不可能跟她一起去到钜鹿郡公府上。
“夫家不便，但我家中上至阿娘，下至几位弟弟，都对你亲近得很，并未将你当做外人，只要你愿意，大可以长留于此。”李三娘急迫道。
“但是我不愿意。”云青青坚决地摇了摇头，她拉着李三娘的手，目光直直地凝视这个因生活即将迎来巨变而急切地想要保留一些原本的痕迹的姑娘。“我不愿意住在某户人家的后宅，每天考虑的就是吃什么玩什么，或者是做一些我不喜欢做的事情、与一些我不喜欢的人打交道。
我有自己的想法，有我自己的喜恶，有我想要去做的事情。”
云青青的语调很轻柔，言辞也简短直白，但这其蕴含着的某种无言而深沉的力量，让李三娘嘴唇嗫嚅许久，也无法说出反驳的话来。
“那你想做什么呢？”她怔怔地问。
“我看别庄上的孩子们机灵可爱，不知道他们还缺不缺老师？”
云青青这话让李三娘的目光重新亮了起来，一迭声地道：“缺的！缺的！”
看着云青青带笑的眼睛，李三娘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赧：“这可不是我胡说，如今庄子上孩童越来越多，之前请去的先生又有几个因故请辞，如今的确是有些捉襟见肘。”
“那我就要再沾一沾三娘子的光，走个后门来谋一个西席的职位了。”云青青摆出一副想要狐假虎威的姿态，逗得李三娘咯咯笑出声。
“依我的性子，让你沾光的话岂止是一个西席？用你的话来说，你也是别庄的股东之一，这可是真金白银贴补进去了，算得上你的一份产业了，自然其中诸多事宜，皆可由你定夺。”
“别，我可不要，我以前最多也就带过一个五六人的项目组，还是年度的，没有这份掌管上上下下几百张吃饭的嘴巴的这份本事。”云青青忙不迭地拒绝了李三娘这一份过盛的好意。“外行不指导内行，我可以给你做一个参谋，或是作为一个监督庄子里其他人的渠道，但其他的暂且容后再议吧。”
见云青青态度坚决，李三娘只得作罢。
“你去了别庄，想教那些孩子什么呢？识字算数？还是你教给三郎的那些物理化学？”
“这个我暂时还没有定下来，先去看看孩子们需要什么吧。”谈到这个话题，云青青也有些踌躇。“识字和算数是必然要的，若是有人对物理化学有兴趣，那我也愿意教一教，如果三郎日后想要捣鼓这些，也能从中挑出一些助手。”
“你这么念着三郎，若是让二郎知道了，算不得要拈酸吃醋发作一番，好换几个新奇的故事了。”说到这里，李三娘的情绪又有些低落，“若是二郎三郎知道你也要走，只怕会伤心呢。”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更何况我又不是去塞北江南，想见面的话，不过是出城一个多时辰的脚程罢了，你们来见我或是我来见你们都方便得很。”
“可那与平日里日日相见还是不一样的。”说着，李三娘的眼眶开始泛红，像是触及了心底的某一根弦，这段时间掩盖在喜色之下的不安与酸楚在这个晚上尽数涌出。
“祖母沉疴日重，阿耶常年在外，阿娘平日里不仅要操持家中上下，还有侍奉祖母、抚育儿女，眼见着日渐憔悴了许多；二郎虽有些调皮，但其实最为赤诚，总是容易被人不经意间伤了心；三郎身子不好，又敏感多思，我生怕一个错眼他就生了病；四郎养在祖母膝下，不与兄弟姐妹们亲近，二郎三郎不喜他，大兄又常常不着家，待我出嫁之后更没有兄弟姊妹关心他，该如何将他这乖戾暴躁的性子改过来呢？”
李三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从长辈说到自己，从回忆往昔说到担忧未来，云青青只静静地听着。
看着她这番无措的情态，云青青心中的怜爱之意更甚，虽然李三娘已经要嫁为人妇，但她在后世，不过还是一个中学生年纪的姑娘罢了——划重点，未成年——面对即将到来的与亲人的别离又怎么会不心生不舍与恐慌？
就像她自己，一直到第一个亲近的长辈离世前，都天真地以为就算是自己长大了也什么都不会变，每一次回去都会有熟悉的人在那里等着呢，直到那一刻真的来临，对未来的恐惧便如潮水一般淹了过来。
可“离别”两个字所承载的重量，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的呢？谁都只能自己去一一品味罢了。
云青青递给她一块帕子，细细安慰了几句，待李三娘情绪渐渐平息，她干脆另起了一个话题。
“三娘子，有些事我要跟你讲一讲。”顿了顿，云青青补充道，“虽然按照身份来说，不应该由我来说，但平心而论，如今可能只有我知晓这些事情且愿意将其宣之于口。
这些话听起来可能有悖于你自小的认知，但其事关你的身体，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你说出来的有悖于我的认知的话还少么？”李三娘含着鼻音嗔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的真心，如今这屋子里只有你我，青墨红缨又守在门口，你放只管心大胆说就是。”
“啊，那我就说了。”云青青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起身去床榻上的随身挎包里摸出纸和笔，又组织了一番语言，才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预谋已久的生理课。
“首先，我们来讲一下女性的生理期和妊娠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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