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三娘的婚礼前夕，云青青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唐国公李渊。
早在窦夫人自荥阳归来之时，就带来了李渊将回来参主持李三娘婚礼的消息，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个好消息还是让缠绵病榻的独孤老夫人精神大振，唐国公府上上下下也在为即将归来的家主而忙碌。
这一日，独孤老夫人独坐上首，窦夫人同几个儿女整整齐齐地陪同在侧，另外，万夫人作为生下了李渊唯一一个庶子的妾室，也带着李智云恭敬地候在最下首的位置。
云青青则是为了一睹传说中的唐高祖而“不经意”地路过，站在一个墙角远远地看着。
一会儿一个家丁进门禀告：“郎主距离大兴城不足十里。”
隔了一会儿又有另一个护卫快步进来：“郎主马上就要进城了。”
云青青偏头看去，堂中无论主仆还是老少，俱是一副喜上眉梢的笑容，直到再有一个护卫高声禀告：“郎君已入通义坊！”
这下男女老少们都纷纷情难自抑地起身，独孤老夫人眼角含泪，口中念叨了一番“吾儿”，随后收敛了失态的模样，沉声道：“窦氏，你带着大郎几个兄弟去门口迎一迎吧！”
窦夫人低声应喏，点了几个儿子的名：“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你们随我来。”
几位郎君纷纷应声，窦夫人正欲迈步，又见堂下李智云在万夫人怀中眼巴巴地地看着，心下一软：“五郎……”
“外头风大，五郎随万氏在此等候吧。”独孤老夫人分了一丝眼神给万夫人，满面笑容地道。
“唯。”
万夫人柔顺地低头，面上并无一丝异样，窦夫人则领着孩子们大步往外去了。
云青青见到素来稳重自持的窦夫人脚步颇有些凌乱，便知道窦夫人心中其实颇为期待与高兴。
——当年雀屏中选的佳话造就的这对夫妻，时至今日感情仍然十分深厚。
又等了一会儿，云青青便听见仆役们喜气洋洋的声音：“郎主回来了！”
紧接着就是一道爽朗的大笑声。
“二郎与三郎的身子骨都壮实了许多啊！尤其是三郎！好极了！……哎呦四郎也长大了！抱起来沉甸甸的有分量！”然后就是一阵拍打肩膀的声响。“不错！不错！大郎身量渐长，已有了耶耶的风采哈哈哈哈！”
说话间，一个身着锦边圆领袍，脚蹬乌皮**靴的男人一手抱着李元吉，一手牵着李世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左边是李建成，右边是牵着李玄霸的窦夫人，幞头的软脚随着他大步流星的动作颤动，全身上下洋溢着妻儿环绕的幸福与快乐。
在云青青之前的认知与想象中，李渊是什么样子的呢？
——要么是古画上千篇一律或端坐或挎着腰带的大肚长须模样，要么是影视剧中或老或少的贵族和帝王，但无论是什么形象，在她的印象里，李渊这个名字的周身总是萦绕着一层黯淡的阴云，好像这个史上第一开国太上皇可以套上许多负面词汇，在李世民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阴沉、疑心、庸碌和无能。
但此时她看到的是一个英武挺拔、姿仪上佳的中年男人，他的笑容真诚又温柔，周身的气质豪爽又豁达，像是武侠小说中任侠仗义的可靠大哥，又多了些世家公子的矜贵风度，给人眼前一亮之感。
云青青胡思乱想间，李渊已经在妻儿的陪伴下穿过前院，直入正堂，甫一踏入正堂的门槛，他便放下了李元吉，一个箭步跪倒在独孤老夫人跟前，含泪哽咽道：“母亲，孩儿不孝，不能侍奉跟前！”
独孤老夫人忙不迭扶起李渊，眼眶也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又上下仔细端详了一番，哽咽：“瘦了，吾儿在外受苦了。”
“为陛下尽忠，又是荫泽一方，孩儿何苦之有？”李渊搀着老夫人坐下，故作搞怪地宽慰道，“回家之间我还特意量了腰身，比之前还宽了一指呢。”
“外头哪比得上家里顺心？我看还是得有个人在你身边照顾着才行……”
“母亲，此事暂且不提。”李渊打断了独孤老夫人的话，环顾一周，笑着道，“让我先好好看看孩子们。”
“是了是了，大郎，你上前来，让你阿耶好好考校你一番。”独孤老夫人朝李建成招了招手，“大郎如今也已经荫了官，算得上一个大人了，如何与上官及同僚相处，你可得同你阿耶好好讨教。”
“考校可以晚些时候，今日不谈朝堂事，只论父子情。”李渊示意妻子儿女们都坐下，只招来李三娘，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他的眼眶又开始泛红，“我见三娘仿佛昨日还在怀中喊着阿耶，转眼就要出嫁离家，我心中十分不舍……”
李三娘心下也是一酸：“阿耶……”
“但柴家郎君是阿耶亲自考校过的，无论是家世还是人品都可堪托付，定然不会让三娘受委屈。”
李渊又一一叫来几个儿子，仔细打量一番，略略叙了几句话，这才将目光移到沉默等待已久的万夫人母子身上。
“五郎，上前来。”
李智云对李渊的印象已经极为模糊，他有些怯怯地看了一眼万夫人，得到了后者肯定的眼神，又扫了一眼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收到了温和的鼓励的目光。
“小五，阿耶叫你呢。”李玄霸提醒道，“你前几日不还在念叨阿耶什么时候回来吗？”
“对啊，你还说长大要做阿耶一样的大将军呢。”李世民干脆跑过去，拉着李智云走到了李渊跟前，“阿耶，你都不知道小五有多调皮，前一日他拿着弹弓打我院子里花，我不过是说了几句重些的话，他就嚷嚷着他这都是随了阿耶！”
“哦？这话从何说起？”李渊抱起了李智云，饶有兴致地追问。
“阿耶，高高，力气大，射箭，咻咻。”李智云虎虎生威地做了一个挽弓的姿势，又指了指自己，“小五，矮矮，力气小，弹弓，啪啪！”
“哈哈哈哈哈！看来小五是学骑射的料子啊！随我！”李渊开怀大笑，屋子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郎君一路风尘仆仆，想必颇为劳累。”待到热烈的气氛稍歇，又见独孤老夫人开始面露疲色，窦夫人适时地开口，“妾已命下人备好热汤，郎君不若去沐浴更衣，解一解乏。”
“不错，儿啊你快去好好歇息一番。”
“唯。”李渊口中这么应这，但手上反倒是搀着老夫人不撒手，“母亲，劳您久等，不若让孩儿先送您回房。”
“好好好，吾儿有心了。”独孤老夫人满眼欣慰地轻拍李渊的手，在儿子的搀扶下往后院而去，当然，也没忘了叫上李建成一起。
虽然所有人的神色并无异样，但独孤老夫人一走，室内的气氛显而易见地为之一松，李世民一手拉着李玄霸，一手拉着李智云，开始围着窦夫人和李三娘团团转，嘴里念叨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诸如“什么时候吃饭”、“不知道阿耶有没有给我们带特产”、“阿姊能不能一直留在家里”之类的话，万夫人则站在下首，双目含笑地看着这一幕，她的眼波流转间时而对上窦夫人关心的目光，顿时回以一个宽慰的笑。
窦夫人微拧的眉头顿时松快了下来。
只有李元吉，在窦夫人开口询问他“今日见到阿耶开不开心、要不要和兄弟几个一起玩耍”之时，臭着脸冷哼一声：“我才不要跟他们一起，我要去看阿耶带回来的东西，那些都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拿到一点！”
说完就气冲冲地带着侍从们往外跑了。
.
早在李渊进入堂屋之后，云青青就识趣地回到了李三娘的院子里，躺在床上开始继续纠结送礼的问题。
“啊啊啊！我要送什么新婚礼物给三娘子呢？感觉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啊！”
她痛苦地在床上打了个滚，盘算了一下手里的存货，然后继续双眼无神地盯着房顶。
“话说，三娘子结婚了，是不是就会有正式的名字了？”
云青青了解到李三娘如今的名字其实就是根据她的排行来的，也根本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或许李渊是想着在她出嫁时再取字，又或是由她未来的夫婿给她取字，但云青青能够感觉到，第一次见面她进行自我介绍时李三娘那隐隐流露出来的艳羡。
“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三娘子的名字……”云青青出神地想，“我得找个时间，让二凤崽旁敲侧击一下，我觉得她应该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
这个名字指的是历史上应该属于“平阳昭公主”的大名，而不是一个潦草的“李氏”，也不是只能留存于闺阁之内的小字。
她的名字，应该像“李渊”和“李世民”一样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史册上，世世代代地流传下去。
——李三娘，和李三娘们，都值得留名，都应该留名。
征集一个三娘子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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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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