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金子对古拉来说不值一提，却能雇来一个足够处理各种事务的向导。
小孩笑盈盈地把金子揣进口袋，刚才的冷脸像是幻觉：“客人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黑市，亚提斯的黑市鱼龙混杂，可以找到各种魔药。」黑猫提示。
“你知道黑市的入口，”古拉双手交叠，托着下巴，“我想你不介意为我们这几位不熟悉环境的外乡人引路。”
修的指尖在桌面敲了几下。
他似乎在掂量面前三人的实力，在注意到八颂跃跃欲试，渐渐接近腰间的手时，他突然想起在城外匕首贴近自己时的凉意。
与其担心他们，不如担心自己的脖子是否完好。
修十分顺滑地滑跪：“当然不介意，只是你们一起去的话可能会太惹眼，商量一下？”
首先排除露露，就算它是武力高强的猫，也不能单枪匹马闯黑市。
其次……
八颂自认自己是团队单兵作战能力最强者，果断自荐：“我去。”
「你完全不认识魔药吧？」
导师狐疑。
作为一个每次魔法小课堂开课时就逃学的勇者，八颂确实对魔药一窍不通，但她相信优秀的向导不至于让自己的雇主被坑。
修不在意雇主之间还未统一的想法，他跳下卡座，对雇主露出一个可爱的甜笑：“入夜后，我在街口等你。”
空间内的魔力流动依旧存在。
秦一谨慎地再加了一道隔音魔法，才说：“导师说得对，你对魔药并不熟悉。”
“修会帮我的，”八颂耸肩，“你们不是都觉得他靠谱吗？”
「你是不是太信任那个小孩了？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你对小孩的包容性这么强。」
“明明是互帮互助。”八颂嘟哝。
可惜在此时的同伴眼中，这不是互帮互助，而是鬼迷心窍。
黑猫怜爱地拍拍八颂的脑袋，它怀疑在这段旅程中，这位年纪最小的勇者大约对这个世界的人们产生了什么不必要的幻想。
八颂挥开猫咪的爪子：“他又没理由骗我，不论我们想做什么，都是有利于他的吧。”
“有利于取下他的脑袋？”
被质疑的勇者无语地抿唇：“你们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修不也是兽人吗？”
……
“你们真没发现啊！”
古拉抬手：“这个话题有些突兀，我们可以从头开始捋一遍吗？”
夜间，城区的灯火一片片亮起，或明或暗的灯火把城市切割成不规整的色块，在街道穿行叫卖的小贩推着破旧的小车，从每一栋房屋前经过，唯独破街没有颜色，从天空看，这条街像亚提斯堵塞的血管。
穿着灰袍的行人飞快地从屋檐下掠过，过长的袍子在地面拖行，留下星星点点的碎屑。
街口已经有人在等她。
修直起身子，抛给灰袍人一个面具：“这东西可以掩饰你的气息，当然，最主要还是为了遮盖你的脸。”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修嘟哝着，“真是……早知道你们这么麻烦，那时候就不跟着了。”
“后悔了？”八颂系上带子，将面具牢牢固定在脸上。
修撇撇嘴：“谈不上后悔，只是觉得有点亏了。”
由杨柳木制成的面具沉重地挂在她的脸上，并不细致的上漆让这个面具显得粗犷，面具之后传出的声音像是经过了层层加工，原来带着青春气息的声音化作不分性别的中性音。
“我倒是不觉得你亏了，”八颂有些不习惯地调整了下面具，“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对吧？”
修也盖上面具，他的面具更轻巧些，只薄薄一层，比起八颂脸上那严丝合缝恨不得把脖子一起盖住的面具，他的面具倒是大方地露出下半张脸。
“互相隐瞒没什么好处，既然你对我们的身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们也该对你的身份有点猜测才算公平。”八颂理直气壮地说。
尽管她知道，修知道的只是他们的假身份——但那又怎么样？
反正团队中有三分之二都是世界外来者，在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身份，那他们说自己是谁，自己就是谁，又没人能跳出来否认。
“你想说什么。”
面具之后，八颂勾起唇角：“你是兽人，对吧。”
“当——”
金属相撞的声音在狭窄的街道回响，原本在游荡在破街口的人们瞬间闪身离开。
一时，这个街口只剩下他们。
两人贴的很近，近的可以看清对方脸上面具的所有细节。
八颂看见修的眼睛在一瞬间变为竖瞳，变长的指甲锋利极了，与匕首摩擦出闪闪金光。
离开前从古拉那儿讨来的短剑隔绝了修刺向腹部的手指，那块布料被剑刃破风的锋芒绞碎，却没伤到八颂分毫。
剑刃向前抵住，直直指向小孩的心口。
“还打吗？”八颂歪头，“你打不过我。”
在破街晃荡了这么长时间，修还是第一次这样狼狈。
脖颈，心窝，每一处都被对方掌握，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修咬牙。
对方的眼神一点也没变，甚至比第一次见面时的警惕还放松。
修泄气，带着血腥气的指甲收回去，变成原来的样子，他无辜地看着对方：“不打了。”
八颂转手，手腕灵活地带着短剑回归剑鞘，但那把跟随她许久的匕首依旧抵在修的脖子上。
她的眼睛弯弯：“等你身上的杀意淡了，我再放开，就这样谈吧？”
修要被气笑了。
他现在只想把情报员拎出来问问，到底是哪个兽人在情报上写下“有一定危险性但可控”这行字的，真该回去好好进修一下。
可惜就算再气，修也没法从大魔王手下脱困。
“行，”他举起双手，“想谈什么？”
大魔王拖长声音：“第一个问题，你真的是兽人吗？”
修沉默半晌：“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人类不太可能在瞬息间就长长指甲，还是硬度那么夸张的指甲吧！
大魔王眨眨眼：“最开始是诈你的，但现在确实知道了。”
修闭眼。
回去之后一定要给自己加上情绪管理的课程，假如能平安回去的话。
“第二个问题，亚提斯的祭祀只有这次是活人祭吗？”
“你到底想问什么？”
刀背危险地在脖颈间敲击了一下。
“……不止，已经是第三次了。”
“只是因为兽人与公主相恋？”
修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愤恨：“那些贵族想要以此取乐，假如对人类下手，那些平民一定会反抗，但是兽人……没有多少兽人居住在亚提斯，就算反抗，风险也可控。”
八颂抿唇。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来救他们的，对吗？”
他的目光坚定：“对。”
八颂松手，匕首又回到她的腰间：“那就没问题了，虽然我们的目标不同，但至少不会互相妨碍，那就不比针锋相对了。”
修揉揉手腕，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我们也不至于兵刃相接。”
“还不是你先动手的。”八颂相当自信。
“那也是因为你先戳破我的身份！”
“都说了只是诈你，谁让你沉不住气。”
“还怪我咯？”
两个在争吵时齐齐回归三岁的家伙同时对着对方哼了一声。
还是修先开口：“你还没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不是说国王的王冠掉下了一颗宝石嘛，”八颂捏捏手指，“我们的目标就是这个。”
修的眼神有些古怪，他绕着八颂走了一圈，为他们的行为下了定义——
“你们在找死。”
八颂在面具后挑眉：“怎么，你们就不是在找死了？”
他耸肩：“但我们是为了救出族人，为了同族无辜的兽人而死，我们不会有怨言。你们呢？为了一颗宝石？”
这么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似乎想透过面具看见八颂的表情。
怨言吗？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勇者们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何况已经有人为了这条路牺牲，那他们要做的就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当是为了阻止更多人的牺牲。
黑暗沼泽中心的树苗还在成长，生命力极强的霞草也在风中摇曳。
就算只是为了那些花。
八颂笑了一声：“干嘛？你还想知道那颗宝石的秘密？”
“我没兴趣，”他靠在墙上，说，“只不过在进入黑市之前，我们最好还是对彼此的计划有一个初步了解，别到了最后成为彼此的障碍。”
八颂凝视修的眼睛。
在收回爪子后，他的眼睛依旧是竖瞳。
金色的竖瞳在黑夜中熠熠生辉，这是一双来自猎食者的眼睛，尽管此时这位猎食者不够强大，但他身后有足够的支持。
「保护好自己，在非必要情况下不要与他发生争执。」
「能知道这么多消息，他在兽人族中的身份绝不简单。」
导师的话在这时在八颂的脑子里回放。
「我们是为了寻求合作，而不是寻仇。」
八颂的声音带着轻松：“假扮兽人，潜入王宫，夺取宝石，我们的计划就这三步，和你们有冲突吗？”
对方似乎在揣测话语的真实性。
良久，修才伸出手：“可以，合作愉快。”
他笑着勾勾手指：“你们人类不是很喜欢用握手庆祝合作吗？怎么，不敢？”
八颂果断握住他的手，也学着他勾手指捏住他的半个手：“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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