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
他们以为自己的命运就是被抓住,被戏弄,被压榨,最后在祭祀典礼上流干血,可现在,那些把他们当成玩具的贵族却找了人把他们清理干净。
难道是贵族找到了什么新的戏耍方式,比如将他们洗净扔进热锅中活活煮死?
可这些都没发生,他们只是懵懵地跟着侍卫的脚步,回到了熟悉的地牢。
“三天后就是祭祀典礼,明天会把你们运去典礼附近的地牢。”
似乎是因为兽人即将死亡,平素对兽人没有好脸色的侍卫难得态度和缓了。
他晃晃腰上的钥匙,将门锁死:“珍惜生命中最后的三天吧,谁让你们生来就是不完美的。”
看着侍卫离开的背影,囚室中的小兽人抱紧母亲的腿,怯怯地问:“妈妈,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们一生下来就是错的吗?”
瞎了一只眼的女人蹲下,抱住自己的孩子:“不,亲爱的,没有一个种族生来就是错的。”
兽人不会放弃兽人。
她坚信,族人不会抛弃他们,就算三天后他们真的被亚提斯人杀死,终有一日,兽人的步伐也会踏入亚提斯的土地,那时,那些欺辱他们的亚提斯人将会一个不落地落入神明的手中,成为神明泄愤的玩物。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简直要憋不住自己的笑。
亚提斯人全是无耻之徒,他们无所不用,欺骗了单纯的兽人,假如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那些强壮的兽人,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绝不敢这样做。
不过是对老弱病残下手的混蛋罢了。
她轻抚孩子的头:“不要怕,我的孩子,等到黑夜散去,终会迎来黎明。”
假如他们的未来真的陷入绝境无可挽回,她会用自己血化成世间最毒的咒,拖着亚提斯人下地狱。
破街深处,自远方而来的兽人避开人类的视线,集中在一间平平无奇的小屋内。
这间小屋没经过魔法的改造,无法装下更多人,前来的兽人只能在小屋的各个角落寻找可以安置自己的方式,直到小屋的房梁挂满了兽人。
八颂搬着椅子挪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这椅子有点发烫,让她坐立难安。
“好好坐着吧,”修按住她的肩膀,“你们是我的客人,总该有个位置坐,别让我的族人觉得我是个小气鬼。”
对于或站着或挂着或倒立的兽人,他们确实称得上客人待遇了。
等等,倒立?
在小屋一角倒立的兽人又换了个姿势,他跳了起来,抓着梁上挂着的兽人的胳膊做引体向上。
……真独特。
八颂默默收回视线,她觉得自己平时的训练可能还是太基础了些,或许她可以找修要一份兽人的训练指南,直觉告诉她,她可以在里面找到不少新奇的训练方式。
「兽人一直居住在深山中,他们倒是没有受到太多堕落神的影响,但兽人的骨子里就流淌着嗜血,你们自己小心点。」
黑猫迟来的提醒在勇者们的脑子里响起。
秦一想起了曾经把事情搞砸之后却一直瞒着不说的同事,很想吐血。
八颂说出来他的心声:“那你倒是早说啊。”
黑猫却无辜地眨眨眼,神态和八颂像极了。
「说了你们也还得合作,不如不说,至少在此之前你们已经培养起了足够的信任度,现在提出只是为了你们之后可能会卷进的麻烦。」
还没等八颂吐槽,小屋中突然安静下来。
一位眼上蒙着黑布的老人拄着拐从小屋的二楼走下来,所有兽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老人身上,于是勇者们也跟着看向他。
他像是古老预言中的先知,也像族群中最智慧的长者,假如他愿意抛弃那层黑布,露出黑布后的眼睛,说不定会比教堂中供奉的神像更像神明,尽管他已经看不见这个世界。
拐杖在陈旧的木质地板上敲着,已经被虫子啃食得破败不堪的地板在他的步伐下发出溃败的吱呀声。
连续不断的声音仿佛一支为兽人而奏的曲目,又在老者的拐杖敲击下生出一点血性。
他开口了:“孩子们,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嘶哑的声音被刻意拖长,似乎是曲目的尾音。
兽人们的附和声由小到大,最后汇成高声呐喊。
“扣扣——”
拐杖的触地声打断了兽人们的高呼,老者缓缓移动自己的身体,直到蒙着黑布的眼睛直对着勇者们,八颂被他的动作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就算那双已经看不见的眼睛被黑布遮住,也有极大的震慑力。
八颂很想往秦一背后藏,但此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她只能抠着椅子强装镇定。
有谁的手在她的手背轻拍两下。
那人指尖的薄茧从八颂的手背划过,带来些许痒意,却让八颂奇妙地放松下来。
身后就是同伴,有什么好怕的。
她挺直腰板。
“你们,就是预言中的勇者?”老者问道。
八颂泄气,她想起古拉曾经说的话。
“所谓灭世,只是女巫的预言,而女巫的预言,还不足以让整片大陆相信。”
难道女巫预言之后是把自己的预言内容写成小纸条挨个派送的了吗?怎么感觉这一路走来遇上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这个预言啊?
八颂觉得,等到一切事情都结束之后,应该让古拉回家重新接受教育,要不就是他的消息接收渠道有问题,不然等到未来他见到自己的妹妹,对话的时候一问三不知多丢脸啊。
老者走得近了些,他似乎在看,又像是在嗅。
或许都不是,他只是在感受。
据说在某一个感官残缺后,作为补偿,其他感官会更加敏锐,对于眼前的老者而言,补偿的或许就是虚无缥缈的感受。
他迈着步子,每一步都十分沉稳,仿佛每一步都将地面踩进去几厘米。
拐杖是他对外界感知的衍生,他敲击着勇者坐着的椅子——不知不觉间,三位勇者都站起来了,在这种的情况下,依旧坐着是一种不尊重。
拐杖在空中顿住,又敲在古拉腿上:“风国王子。”
敲在八颂腿上:“大陆上最英勇的剑士。”
敲在秦一腿上:“拥有神奇力量的魔法师。”
老者的力道不大,却让勇者们莫名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老者笑了下:“真是有趣的搭配,对,还有一只可以与你们交流的黑猫……假如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你是露露,是女巫的朋友。”
黑猫缠住拐杖,顺着拐杖轻跳,跃到老者肩头。
「你怎么瞎了?还变得这么老。」
“兽人的寿命就是如此短暂,但你依旧没变,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或者女巫已经死了。”
「我们都没死。」
“谁死了?”
「你很想知道?」
“不,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我为了知道一些东西已经付出了眼睛,我不想再付出生命了。”
交谈在一人一猫的呼吸间自然暂停,除了老者,没人知道这段时间猫在说话,只有勇者投去疑惑的目光。
黑猫的尾巴在老者的头上拍了拍,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出自对老友的安慰。
他能与人交谈,自然也能隔绝对某些人的交谈,这场只发生在老者脑中的对话被老者封存,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我知道了,他们还有时间,不会拒绝你的。」
老者笑了下。
因为衰老而生出斑点,变得布满皱纹的脸在这个轻快的笑中,依稀看得见年轻的风华,老者的手颤巍巍地在猫的脊背上划过,轻轻的,连猫的皮毛都没有因为他的动作产生什么改变。
无言的谢意就这样融进黑猫的身体。
黑猫按住老者的手指,跳回八颂的臂弯中。
总觉得露露又有什么事情说。
八颂看了眼自己的伙伴,显然,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不是询问露露的好时候。
老者已经在兽人的搀扶中坐到了椅子上,这短短一段路就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了,他抚着胸口,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了些。
“你们在收集碎片。”他说。
这不是问句,勇者们意识到这点,无论他们的回答是什么,老者也只会相信自己猜到的。
而他猜对了。
老者轻咳几声:“我知道你们接下来该去哪。”
“但我们需要帮你完成一件事。”秦一同样肯定,他瞥了眼八颂怀里的猫,这位学识渊博的导师此时像一只真正的猫,正在懒散地舔爪子。
“我想你们也不会拒绝我的请求,”老者拦住想要上前的兽人,继续说:“我只是希望你们帮助我们将无辜的兽人救出。”
一直站在勇者身边的修皱眉:“长老,就算没有他们,我们也能成功。”
老者摇头:“修,我只是希望为行动增加一些助力。”
在真正迎来决战之前,勇者是不会死的,只要行动有勇者的加入,那他们就可以以最小的损伤将族人救出,兽人族已经经不起多少损耗了。
他们是会成功,但成功的代价那么严重,他们真的可以接受吗?
或者说,如今已经被人类隔离成七零八碎的兽人,还能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回到居所继续生活吗?
他不想赌,所以他选择为兽人族的一头,增加砝码。
老者的声音坚定:“在行动之后,我会告诉你们下一个目标,这是交易。”
黑猫沉默不语。
秦一知道自己的伙伴会如何选择,何况就算老者不开口,八颂也会拉着他们去做这件事。
“成交。”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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