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颂深呼吸。
假如说她一定也不慌,那就太假了,她很慌,心脏都快跳出喉咙,每一次跳动都像生命倒计时,一刻不停地告诉她,事情变得越来越糟了。
神明留下的钥匙同样是危险的警钟,祂确实想为世界留下一点未来,却无法压制堕落带来的变化,碎片上的残余足以影响无辜的人群。
说得通了。
克莱德与埃布尔反目,是在他得到碎片之后,碎片将他心中的不安无限放大,于是他在碎片的引导下将刀尖对准友人。
埃布尔在幼年时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碎片只来得及放大他对食物的执著,就被克莱德带走。
碎片不是最优秀寻宝人的桂冠,而是寻宝人的死亡告知书。
八颂不敢深想。
克莱德带着碎片在荆棘谷中行走,那是否会对荆棘谷中的居民产生影响?这可不是外面,荆棘谷没有法度,更没有执法人。
在此聚集的寻宝人本就沾着自私,如果他们的自私在碎片的影响下扩大……
那会是最可怕的局面。
露露说得对,他们没有时间了,他们必须在事情变得严重之前找到克莱德,就算不想利用埃布尔,他们也必须去做。
荆棘谷决不能变成下一个亚提斯。
碎片在他们手上很安全,就目前来说,碎片没对他们造成影响,可谁也不知道不造成影响的时间是多长,他们能做的只有抢时间。
八颂回头看。
伙伴就站在她身后。
好吧,好吧,既然都已经这样了。
在埃布尔向下一碗饭发起进攻前,八颂按住他的肩膀:“关于克莱德,你是怎么想的。”
埃布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克莱德把他从灰尘中捡起来,擦拭干净,放在柜台上闪闪发亮,可也是克莱德,把他打碎,丢进垃圾堆变成一摊废品。
他按着太阳穴,声音像蚊子般细弱:“我不想伤害他,我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我还以为你会恨他。”
女孩的视线落在埃布尔身上,埃布尔自嘲地笑了声:“要不是他,我不可能接触到寻宝人的世界。对,我恨他,可是这不足以掩饰他对我的帮助。”
所以他更想得到答案。
在那之后,或许他会离开荆棘谷,去外面的世界当一个普通人。
寻宝人…这垃圾职业谁在做谁做去吧,他可不想在荆棘谷在待下去了,他要去外面,他要去一个可以怼人付出信任而不会被人嘲笑的地方。
“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好笑…”
“我没这么想。”
女孩的声音干脆,她挪了下椅子,靠得更近了些:“你放心,我们也没想对他做什么,我们只想要他手上的东西。”
埃布尔无法下定决心。
尽管他之前一直说着要怎么把克莱德钓出来,可帮着外人夺走克莱德的东西……
埃布尔支支吾吾,八颂指指点点。
她盯着埃布尔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假的,他捅了你一刀,你就一点不生气?”
埃布尔避开她的视线:“我只是……”
“只是什么?觉得对不起他?担心我们伤害他?觉得自己这么做是背叛他,和他没什么区别?”
对方一句句抢答把他的心声全说出来,倒是让埃布尔有点发愣。
看埃布尔闪避的眼神,八颂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想法。
这家伙难道就是所谓的圣父?作为在荆棘谷生活这么多年的人,他简直是珍稀品种。
八颂对着伙伴摊摊手。
她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人,这种脑回路一向不在她的思考方式内,新时代高中生一向秉承着谁不让我好过我就让谁死的真切念头,让她和埃布尔共情实在太难。
伙伴对她微笑,显然对她的言语功力有着极深的信任。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八颂无语凝噎。
这种事一般是交给秦一的,再不济还有王子殿下负责团队礼仪,大约她的伙伴们觉得她也需要锻炼锻炼这方面实力吧…
毕竟嘴炮也是勇者实力的体现。
一阵深思让八颂选择有话直说,她清清嗓子:“咳、也不瞒着你了,克莱德得到的宝物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只会对人造成伤害。”
八颂一边说,一边发挥优秀的编撰能力。
“你知道艾兰女王吧?”
在对方点头后,八颂才继续说:“女王陛下手中也有相同的宝物,在她发现宝物会对拥有者造成伤害之后,就派出我们寻找剩余的宝物,女王陛下决定摧毁它们。”
“伤害?可是…”
“你不信?”
埃布尔沉默。
八颂目光真挚:“我为什么要骗你呢?骗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对,和你合作可以让我们更快地找到克莱德,但没有你,我们也可以。但既然我们相遇,那就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啊。”
她清清嗓子,扯出衣袖,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常人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吗?不会吧,这么穿说明什么呢?我们有钱,非常有钱,有钱到恨不得整个荆棘谷的每个人都发现我们有钱,在这种地方露富…被打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你觉得克莱德能忍多久?”
荆棘谷的消息传播速度绝对是外界的几倍。
财帛动人心,勇者们一点也不介意以自己做饵,毕竟这算是他们的拿手戏了。
女孩的声音缓缓:“如果金钱不足以打动他,那宝物呢?他能为宝物捅你一刀,没理由不会为了宝物杀死我们。”
碎片在克莱德手上待的越久,对他的影响就越大,而碎片之间的感应也会让克莱德注意到勇者们。
对上是迟早的事…只是勇者们赌不起。
时间正在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接触碎片,碎片的影响会在荆棘谷逐渐蔓延,那是一场沉默的瘟疫。
埃布尔了解克莱德,或者说,在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克莱德。
她说得对,现在的克莱德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埃布尔闭眼:“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虽然与克莱德相处时,埃布尔总是不带脑子,但也不代表他真的没有脑子,尽管与克莱德相比,他是不太聪明,但他知道克莱德在想什么。
对克莱德的了解足以弥补一部分智慧。
“克莱德很警惕,不论是在什么环境,他都会下意识地分析胜率。”
八颂点头。
尽管碎片放大了克莱德心里的阴暗面,但这些优势也不可能被完全消磨。
“在那次……分散之后,”埃布尔看了眼女孩,果然在女孩眼里抓住点无语,他假装若无其事继续说,“他就把追杀我的命令委托出去,现在荆棘谷大部分人都知道我们拆伙了。”
捅刀称为分散,追杀称为拆伙。
八颂顿感升华,原来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埃布尔叹了口气:“虽然我想和克莱德有一场正大光明的对决,但要是不能保证获胜,克莱德是不会出现的。”
八颂很想评价这种行为为小人行径,但看见埃布尔因为思考而显露的抬头纹,她决定把评价憋回去。
说到底,就是要让克莱德觉得埃布尔活不了多久,赢不了他,他才会出现。
…真的很怂啊!最优秀的寻宝人就这么从心吗?能不能稍微有点排场啊?
八颂一阵心累:“他一直派人追杀你对吧?”
“对。”
“昨天要是我们不救你,你的伤也很难愈合对吧?”
“没错。”
“只要追杀你的人觉得你快死,你要不行了,那他们会不会在领赏钱的时候提一嘴?”
“一般是会的。”
八颂拍手:“那不就得了,演戏你会吧?下回被人找上门,演得真一点,让他们看见你的脆弱,你的难受,只要消息传到克莱德耳朵里就是我们的胜利。”
埃布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八颂嘀嘀咕咕,埃布尔认认真真,一言一语间,只成了雏形的计划渐渐完整。
荆棘谷又生炊烟,饭菜的香气从四处飘来,埃布尔的肚子又叫了。
寻宝人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我该走了。”
离开前,他纠结半天还是回头:“可以带块饼吗?”
叼着饼的男人翻墙离开,他在屋檐上跳跃,动作比猫更灵敏。
等到埃布尔彻底离开视线范围,原先还把腰挺得直板板的八颂瞬间泄气:“下次还是你们来吧,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秦一拍拍她的后脑勺,宽慰道:“你做的很好。”
她干笑两声:“要是换个人就不行了,他太在乎他的朋友了,明明对方捅了他一刀……或许克莱德那么做是因为碎片的影响,可他不知道啊,不知道的前提下还这么宽宏大量,服气。”
“所以你没告诉他碎片的问题。”
八颂撇撇嘴:“要是被他知道了还得了?”
她完全能想象,埃布尔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多开心,他会欢呼着“就知道克莱德不是那种人”,然后乐颠颠地去找克莱德,试图唤醒克莱德的理智,最后再被捅一刀——
少年漫里都是这么画的。
还不如先瞒着他,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想原谅还是想做什么都随他。
说不定他会狂喜着把克莱德抗在肩上,带着克莱德一起去外面的世界游荡。
……等等,怎么越想越像在立flag啊?
八颂晃晃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甩掉。
杯中水早就凉透了。
她捧起新倒的热水暖手,弯月在杯中的倒影在水面的摇晃间卷起波浪,却依旧连绵一片。
希望一切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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