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师！陆老师！”
伴随着一阵欢快的叫声，坐在海边写生的男人缓缓抬起头，含笑看向面前的大海。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大海中冒了出来，少年人鱼从水中探出头来，趴在离男人最近的一块礁石上，不舍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陆老师，你真的要走了吗？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我的研究已经结束了，大海里已经没有我要找的东西了。”
男人用冰凉的手摸了摸人鱼的脸颊，笑容中仿佛带着别样的魔力，甚至让貌美的人鱼都为之痴迷。
“除了你之外，我没有找到任何我需要的东西。我已经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了，很抱歉，或许我们之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一缕银白色的长发从男人肩上滑落，垂到了人鱼脸上。人鱼愣愣地看着他，直到男人一脸惋惜地站起身要离开时，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用力摆动着漂亮的鱼尾，从水中一跃而起，死死抱住了男人要离去的脚。
“不要！陆老师，你别走！海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鱼！还有很多珍奇的海洋生物！我……我带你去找他们，你就可以继续研究了对不对？你就可以留下来了对不对！”
男人低下头，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脚，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自己的人鱼，突然勾起嘴角，对他温和地笑了笑，笑得人鱼神魂颠倒，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好啊，只要你愿意带我去，我就留下来，继续做研究。”
……
“叛徒，你这个叛徒！你的父母死了，是我们养大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实验舱里，一只浑身被//插满管子的成年雌性人鱼在看到进来的两人时，脸上突然迸发出极大的仇恨和愤怒。她甚至不顾自己身上的束缚带，用力地撞击着实验舱厚厚的玻璃，但却终究只是徒劳。
少年人鱼怯生生地从男人身后探出头来。在看到实验舱里的那条人鱼时，他的双眼猛地瞪大，手死死地攥着男人的衣摆，满脸都写着不安。他无辜地看着实验舱里挣扎的雌性人鱼，吐出来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阿姨，你，你别怪我，虽然海洋被毁了，但你们还可以住在宝石湖里啊！要是你们不来，那陆老师就要走了呀！”
“那是家！那是我们人鱼一族的家！我们的家被毁了！让他走！是他让我们离开家乡，是他让我们遭受这种痛苦……啊啊啊啊！！！”
高强度的电流在瞬间贯通了那条雌性人鱼的全身，皮肉开裂烧焦的噼啪声和人鱼痛苦的嘶吼同时在实验室里面响了起来。
这可把少年人鱼吓坏了，一头扎进了男人的怀里，双肩不住地耸动，似乎在因为害怕而全身颤抖。男人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目光却并未在他身上停留。他伸出了一只手，在面前的屏幕上随意点了几下，一些红色的药剂便顺着那些管子，流进了那条半死不活的雌性人鱼体内。
雌性人鱼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后身子疯狂地抖动起来。绚丽的鳞片一片片从她的鱼尾上脱落，不过几秒钟，她的鱼尾上便只剩下白突突的肉，和上面一道道细密的，渗血的伤口。
那条雌性人鱼甚至连喊都已经喊不出来了。她虚弱地抬起头，用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男人怀中的少年人鱼，嘴唇一张一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少年人鱼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在触及雌性人鱼的目光时，又被吓得惊叫一声，再次把头埋进了男人怀里。
雌性人鱼这才看到，少年人鱼的鱼尾不知何时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孱弱细瘦的双腿。他显然还不怎么会走路，只能挂在男人的身上，恨不得成为男人的挂件。
“你……居然抛弃了你的鱼尾，你放弃了你人鱼的身份……你会被人鱼诅咒的……”
但却无人理会她。
男人笑了笑，慈爱而又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的腿还好吗？能适应用腿走路吗？”
“嗯，虽然有一点不习惯，但这毕竟是你亲自为我移植的双腿，但我很喜欢。”
少年羞涩地笑了笑，连耳根都在泛红。
男人半搂半拖着他，走出了实验室。只是在出门的那一瞬间，他回头，淡淡地瞥了一眼实验舱里那条一息尚存的人鱼。他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眼神却一点笑意都没有，那漠然的目光，甚至让雌性人鱼都害怕地颤抖。
“A试剂，加倍，进行三次实验。”
……
“为什么！为什么陆老师你还是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看着拖着一个行李箱准备离开的男人，少年，不，青年跪在他的脚边，就像是几年前一样，死死地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
“求求你别走，陆老师，我还会给你找来更多人鱼的，你别走，求求你别丢下我……”
“可是世界上，已经没有人鱼了呀。”
男人温柔地笑着，一根根掰开了青年的手指，将他从自己身上剥了下来。
“你送给我的那些人鱼，都已经被做了实验了。是你亲自将他们的尸骨埋葬在宝石湖底的，你忘了吗？已经没有人鱼了，就算是你，也已经切下了鱼尾，换上了人类的双腿，你已经不是人鱼了。”
“没有人鱼，我又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我，我……那你带我一起走吧！陆老师，求求你，求求你带我走吧！”
见男子丝毫不为所动，青年彻底慌了。他像条狗一样跪在男人身边，企求男人垂帘，但男人只会笑着，用漠然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拒绝。
“嗯？可是我身边只需要有用的人。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学会一星半点，只会和我撒娇。你……对我来说，没有用呀。”
男人单手托腮，笑吟吟地看着青年。
“我是不会带没用的人一起走的，除非你将来会变得有用，那么我准许在那一天，你可以来找我。”
“既然要走了，那我就给你留一个分别礼物吧。就在那边的玻璃水缸里，你自己去看。”
青年战战兢兢地走到了那足有两层楼高的玻璃水缸边，用力扯下了盖在上面的红丝绒幕布。
幕布缓缓落下，一条沉睡的，留着漂亮酒红色长发，腰间还带着缝合线的人鱼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这是……”
“这是你的鱼尾呀，你忘记了吗？”
男人笑眯眯地对青年说，亲眼看着青年的脸色从白变红，最后又变回惨白。
“我挑了个最美的人类，把她的双腿砍了下来，把你的鱼尾移植上去了。你的鱼尾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鱼尾，能和它融合，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新人鱼。”
浴缸里的人鱼似乎被惊醒了。她懵懂地睁开了眼，看着缸外的两个男人，目光逐渐从茫然，变得惊恐。
她挣扎，拍着玻璃缸壁，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任何人理会她。
“……也就是说，如果我能成为有用的人，就可以来找陆老师吗？”
青年的眼神又再次变得狂热。
但男人并没有回答他。他只是笑着看了青年一眼，然后拖着行李箱，留下了青年和那条绝望的“新人鱼”，转身离开。
……
“成功了！成功了！我终于，终于成功学会人体基因移植了！”
“老虎和狮子的成了，熊和马的成了，熊和鬣狗的也成了……”
“我要用人试试，陆老师教过我，所有实验最终，最终都是要用人试的！”
“我……我竟然对自己实验成功了！我竟然真的把海怪的触手，移植到我自己身上了！居然还可以拟态，可以变成双腿……太好了，陆老师，我对你是有用的，太好了！”
“我要把这一切都记下来……我还得给自己起个名字……叫什么好呢，翻翻书吧……有了！庄一，我就叫庄一！”
“什么？实验品不够？啧，在小镇做实验果然还是太引人注目了，既然如此，那我也离开吧。我要去巡游，去找更多的实验品，用什么名头好呢……有了！就用，马戏团吧！”
宛若走马灯一般的记忆在五人面前闪现过去，等全部看完后，几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所以，就为了那个‘陆老师’，他出卖了自己的族人，祸害了那么多小孩，就只是为了那个什么‘陆老师’？！”
指着路梓手上的人头，黎羽难以置信。
刚才，苏途对那颗头进行了时间回溯，并顺便拆下了他头上的记忆白线。他们利用顾青的真理之书，将他的记忆播放了出来，等到看完时，庄雅甚至都没忍住，直接趴在一边吐了。
那些残忍的人体实验，那些血淋淋的伤口，那些叫人头皮发麻的药剂……在看到在庄一满脸无辜地将它们操纵在人鱼和孩子们身上时，几人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简直……简直是不可理喻！太荒唐了！就为了一个陌生人，他居然出卖自己的族人，将整个人鱼族群推上绝路，又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孩子！
别说是砍头，哪怕是叫他千刀万剐，也难消几人此刻的愤怒！
但庄一却不这么觉得。
“你们懂什么！陆老师，那可是陆老师！能得到陆老师垂帘，是我的荣幸！”
即使时隔多年，在提起“陆老师”时，庄一还是满脸憧憬。
“只要能见到陆老师，这一切都值得！那是他们的荣幸，更是我的荣幸！”
“是吗？你这么尽心尽力，可你的‘陆老师’为什么还要离你而去呢？”
苏途突然开口，打断了庄一的话。他冷漠而又厌恶地看着庄一摇晃的头颅，突然冷笑了一声。
“你知道，在路会长砍断你的头时，我扯断的那条黑线，是什么吗？”
迎上庄一茫然的目光，苏途嘲讽般地笑了笑，张开手掌，露出了一截正在缓缓消散的黑线。
“是你和你的‘陆老师’之间的因果线。我扯断了你和‘陆老师’之间的因果。”
“庄一，你再也不可能见到你的‘陆老师’了，而你的‘陆老师’，也早已抛弃你，再也不会来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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