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军

南明国都云京是天下第一大的繁华之地,百年来随着王朝愈发强盛,成为举世瞩目的所在。云京几千里外有陪都,城池名郢,是仅次云京有名的地方。城中没有城主府,主持大局的是天下第一的学堂——学府。

若论学府,不得不提这一代院首简先生。这位传奇的书生一生做了三件惊世骇俗之举,一是以十六岁之龄勇夺新科状元,二是拒绝给中宫皇后的第二子、也就是六皇子谢容广当侍读,三是在翰林院要职待了不到两年,卷铺盖回了学府当教书先生。这种不慕权势、从心所欲的人当真不多,更别说他长的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而且一心求知、梅妻鹤子,于是这人又在区区而立之年就登临学术顶峰,成为公认的大儒之才,未及不惑,已经在天下第一学堂第一人的位置上坐的稳稳当当。

此等怪才,收徒只收怪杰,迄今为止,他承认的门生只有两位,一位被尊称为学府大师兄,另一位身份高贵,乃是当今赫赫有名的世家,定国公府的独女闻雁、闻静懿。

元和六年的十月初,天气晴朗,演武场上扬起干燥的尘土和稻草香。

闻朗屈着一条腿,嘴里叼着草茎,另一条腿带着身体晃。阳光晒的很舒适,他眯着眼,眼尖的瞅到下面正走着的一袭白衣,那人缓步而行,风牵动繁复的衣摆,犹如黄土地上突然绽开一朵月下美人。

罕见!午后好时光,又是这种特别忙的时候,这位不应该被懒得发霉的简老怪抓去当苦力吗?

他呸地吐了那根草,抻直胳膊大幅度招呼着:“嘿!姐!我在这!”

闻雁听到声音,远远望到十丈高台上笑的像个傻子的劲装少年,脚下一点身轻如燕,几次借力就已在高台上。光线朦胧地勾勒出她周身线条,眸中水光潋滟,眼神澄澈慈悲;光影交替,恍若神女翩翩。

不知道简老怪这种不太正经的人怎么老认正经人当门生,打一眼就瞧上整个云京最内秀外德的闻静懿。还舍得可劲儿使唤,天天面都见不上。

闻朗忙不迭拍拍手,站起身又拍拍胳膊拍拍下摆,笑容灿烂:“简先生终于放过你了,这次参军的名单整理完了?城东那家烤鱼好久没去了,我还想喝孙拂衣酿的酒。”

闻雁弯着眉眼,屈指在他额角一弹:“我还没说有空,你就又安排上了?好,过两天下山。”

闻雁说话声音轻柔,说什么听着像在哄人,闻朗十分受用,行个大揖以示感谢。

“话说这时候怎么突然征兵,云京有消息没?”闻朗问。

闻雁点头:“有人弹劾庸王屯兵谋逆,而且西边镇守的几位藩王好像也不太安分。父亲方才同我来信说朝廷秘密召集了护**旧部,授命定国公府靖难。”

“重集护**,这么严重!”闻朗大吃一惊。

护**原是定国公府治下,自开国以来屡立战功、所向披靡,跟着历代定国平定逆乱保卫疆土,立下了汗马功劳。直到先帝继任,认为江山已定,关外小国平常无有打扰,放任四十万护**流落西南简直暴殄天物,于是召回定国公府及护**,拆分到各地精锐部队以加强国内安防,并保留护**军籍,必要时可重组大军。这种非同寻常的军队在特殊时候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作用。先帝驾崩,其下十三位皇子相互残害,而定国公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定国公闻通海奉密召召集各地护**,拱卫太子登基,各地诸侯莫敢妄动。

当今执政近三十年,这只隐秘的王牌只在贞宁十七年动用一次;时沿海异族奇袭,当地驻军应对不及,连屠三城,猖狂叫嚣,圣上大怒,护**出行,远诛其国。战争四年,四十万大军元气大伤,最后回来的人竟只有不到三分之一,从此不振。后近五年,护**再未征兵。

“先生怎么说?”闻朗问。

闻朗是定国公府混不吝的幺子,从元和年初和姐姐闻雁一同在学府读书,是个偏武夫的书生,一心想着投笔从戎,而今朝廷突然在各地学堂征兵,自然勾起他的兴趣。

“先生说···外面可能要乱,但动乱也是机会,若时机成熟,学府弟子皆可自寻出路。”

简先生都说可能,一般就有七八分把握了,少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学府这批人······”

“自然就是去各方军队历练的年轻小将,说不定半数都要投到父亲手底下。”

闻朗眨了眨眼睛:“简先生和你说的?”

闻雁莫名感觉不对:“你想干什么?”

“消息属实的话,我能不能去参军?”

闻朗眼睛轱辘转,狡黠藏不住,闻雁似笑非笑:“父亲和大哥真是你肚里的蛔虫,特意叮嘱我照看着某人,以免得某人为了逃避学习辛劳投机倒把。看来真的很必要。”

闻朗咂了咂嘴,表情一下子颓废了。学府没有固定的学制,但严进严出,所有的课业必须及格且有三门以上优秀方能毕业。也有中途被开除的,不过这个人不能是定国公府的公子。五年时光,从一个附庸风雅的纨绔到一个知书识字的纨绔,天知道这有多不容易!

“让一个耍双刀的天才拿笔杆,太浪费天才了。”闻朗嘟囔说,神色恹恹,“别人拜相封王,我书海淘金。”

闻雁眯眼笑,看着假装气愤的少年自娱自乐,有些恍惚——

“往事不可追,来日未可知,黄皮橘子好吃,青皮的也好吃。”简存风捏着青色的橘皮,又从果篮里拿了一个:“闺女,尝尝,你师兄刚摘的。”

闻雁垂眸,散了一些疲惫,微微活动关节向靠在太师椅里吃了半天瓜果的院首说:“谢先生。”

简存风姿态轻松,看闻雁剥橘子,青色或青黄的橘皮脱落,露出金黄的内里脉络。“果子没熟,但人们想吃,所以要提前摘。好果子不怕提早,酸也酸的有风度;差一点的果子熬过一个冬,打了霜后也是美味。果子不怕什么,就怕烂掉了吃不得。”

橘子酸而不涩,别有风味。

简存风面前摊开长长的卷轴,字如蚊蝇、密密麻麻,载着二百多名学府子弟的前半生。二百多人,自愿从军,都是奔着更光辉的前程去的。

“西域要打仗,圣上吩咐年初出使北凉的鸿胪寺官员即刻回返。”简存风悠悠道。

闻雁眉眼一动,这支使者团为两国关税贸易活动,正是定国公府世子、自己的大哥所带领,此时回返并无特别的益处。

“先生认为前朝有变?”闻雁此时跪坐在一张蒲团上,仰起面庞注视简先生。不知简存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坐的很板正,气度是一如既往的随意洒脱。他侧着脸也正在看她,目光温和宁静,似在询问。

闻雁问:“先生有何见解,可否点拨一二?”

简存风微笑:“据我所知,常在外征战的秦王将为定国公副将。”

闻雁愕然。

“若说有什么猫腻,此刻便已开始了。”

过去十几年里,这位秦王殿下很出风头。当今格外多疑,只有这个中宫长子放了兵权,据说还是为扶持势弱的皇后母族。作为一把刀,秦王十分出色,领着他的几万人马所向披靡,血色锋芒向内搅乱风云,可谓臭名昭著。

把这种人安插进护**,做皇帝的要么疑了,要么倦了,当然也会有别的原因,但无论哪种都是将这个百年望族架在火上烤。

“我只有定国公府。”她听见自己说。

***

傍晚闻雁又去简先生处帮忙整理档案,不出所料看见被奴役的苦瓜脸大师兄。不想打扰,于是换了个地方收拾。

连闻朗都知道这些天学府的办事人员忙的像陀螺,那简院首自是首当其冲。院首忙,他的两个门生自然更忙,除了审阅外,所有的整理工作基本都是他们完成的。

闻雁翻着写满名录的纸张若有所思。

贞宁二十年,帝朝会时突然病倒,同年西南大旱,帝下诏大赦天下、轻徭薄赋。次年春祭,国师姬无念于社稷坛见天生异象、龙腾云起,是新生兴盛之象,需有大变革响应神明之意。帝大喜,改年号“元和”,意为峥嵘和合。或许真有神明庇佑,元和年风调雨顺、少有战事。而今突然各地暴动,不知算不算神明失察。

“如何?”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淳厚的男声。闻雁捏着白纸回转身子,对上一双充满笑意的黑色眼睛。

“听说护**要重新征兵了,你看我合不合适?”姬如风说话很正经,往上斜飞的眉毛总让人觉得他不太正经。

闻雁仰头后退几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师兄的身量与武艺自是高出众人许多的,哪里有不合适一说?”

“那作你们护**的主将如何?”姬如风又问,笑起来还是那副挺矛盾的神态。

闻雁笑:“副将足矣。”

姬如风哈哈大笑,这次看起来一点不矛盾了,浑然是江湖浪客的气质。他忽然抽出竹剑,空手挽了个剑花,然后嗖地一声,飞剑正中草靶红心。学府大师兄一点不觉着自己幼稚,笑嘻嘻问道:“以我之资,定国公能否许我一个副将之位?”

闻雁算是看出来他在耍宝了:“自然,师兄去护**混上个**年,什么副将统统不在话下。”

“小师妹说这话我爱听,不像那老头张嘴就跟啐了刀子一样,当真无趣!”

姬如风不是一般儒家做派,有与简存风一脉相承的潇洒和琢磨不透,忽又十分正经说:“倘若你哪天当上主将,我就随你去做副手。苟富贵,勿相忘啊!”说罢,原形毕露,又哈哈大笑起来。

有些人不是爱演,单纯搞笑;气质矛盾、心境矛盾,再添上一点童真,会组成一个复杂的灵魂。

姬如风拔下靶子上的剑,拨起衣角仔细拭过,方放回剑鞘。那剑鞘和鸣时响起嗡然的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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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疑卿相
连载中尘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