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后事

皇帝突然过世,帝国权力的总闸于是落到我的手上,往日溜须拍马淡定不已的大臣们态度急转,或声嘶力竭地与我呼喊,或胆战心惊地劝我,我挨不过众请慌忙拉了开关,这才制止住了帝国这个庞大机器血肉横飞的进程。

父亲的大业只有六年,斯人已去,百官们虽在我的威胁里尊他为“世祖”,谥号亦是颇好的“英”,明面上赞叹先帝如何英明伟略,可私底下如何也掩饰不住惊惧和冷汗,偶尔朝会一下,还能听到“还好先帝走得早”的庆幸的嘀咕。

我以治丧的由头罢了天下徭役,命苏威和李纲等人治理国事,待五月回到东都,将父亲好生下葬后,我方正式继位成了新任的天子。

至于为何不让宇文述,虞世基和裴矩这些人收拾摊子,盖因六年的征发已是非常过分,现下险局一触即发,下头因连年的徭役弄得不少怨气,一切需得小心翼翼。

而父亲留下的那些亲信平日充充门面尚可,真正处置事而不出乱子的还需得苏威这类人,用他我也能放心些。

当然这些道理是阿竟与我讲的,我本人可没这般精巧细腻的心思。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熬了两辈子好容易才当上皇帝,虽然不能给我那几个爱闯祸的兄弟权势,但赠一些钱财宝物还是可以的;我那垂涎许久的韦氏阿姊也被我悄悄纳入后宫;至于数度救了我性命的阿竟弟弟,我亦封了他做了江都郡王。

“‘李氏当王’,我听这谶纬之说怪有意思,左右我这小表弟也姓李,索性便让他做王,也算平息一二流言。”

夏日炎炎,午后昏昏,我听着殿外树梢的蝉鸣,殷勤地为母亲打着凉风:“父亲只给我留了杲一个阿弟,我便自食其力给自己认了个小弟,我这小表弟乖巧听话得很,想必以后也能当您作母亲孝敬您的。”

我以扇沿指了指眼前拘谨的‘江都王’,笑得肆意而爽朗。

阿竟与母亲腼腆地笑了笑,躬身道了句“婶娘”。

我的祖母和他的祖母是亲姊妹,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乃是表亲,是以我与他也是表亲。

因着大兄的关系他们早先已是熟悉,今日阿竟被我带到母亲面前,两人不到半刻便熟稔起来,很是愉快地交谈起了宫外典故异闻。

阿竟性情其实并不内敛,他本性活泼开朗且能言善道,前些年虽因大兄的事郁郁了些,然则时间可以冲刷一切,被我三年精心照看下来,阿竟已与府邸的同僚打成一片,又因为作为玩伴时常被我带出来玩,笑脸也渐渐多了起来。

“臣方以为阿兄和大兄同样厉害。”

阿竟言谈愈发开朗,十二分真心地向我母后称赞我:“阿兄相貌俊美,智力超人,箭术十发九中,还懂得不下百十部典籍,又能任用贤能,重振朝纲……建成甘愿做陛下的阿弟和臣子,能忠于君主和国家,实在是再幸运不过的事。”

我自他那闪闪发光的莲花目里看到了稀罕的崇拜。

呜呜能被我这清高自持的小阿弟如此称赞,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三年来的坚持终于有了回报,我一股脑揽过他的肩膀含泪点头:“是也是也,为兄就是这般的英明神武,为兄就是这般的皇帝,你说得很不错!”

母亲被我这番痴态笑得前俯后仰,没好气地夺了我手里的蒲扇。

“你们兄弟俩呀一个德性……唉,可惜为娘生了你和你大兄,却一个两个都要认这异父异母的小子作阿弟,我看真是疯魔了。”

她瞪了我一眼,我却嬉皮笑脸地与她拱了拱手:“太后所言甚是。”

母亲说得对,我与大兄皆是疯魔了,皆不约而同地喜爱上了这个异父异母的阿弟,可见在眼光这方面,我们二人不愧为同母同父生的亲兄弟。

也幸而我的大兄早逝,再不能与我争我的阿竟了。

今日午休已过,我牵着我的乖乖阿竟与母亲告辞,待回到自己的大业殿,又看到了苏威等人候在殿外。

是的,是“又”。

大约是我那父亲余威尚在,我黑下来的脸色唬得他们退缩半步,不需我说什么便开始打着磕绊作拜起来:“圣圣圣圣上,臣臣臣有事禀奏。”

呵,平日在下头不嘚瑟得很,怎么见了我和老鼠见了猫似的。

我心下嘀咕着一瞥他手里的一摞文书,面上依旧没什么好气:“我说苏老大夫,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您自个儿处置便好,怎么又来问我了?哎呀,您怎么还拉着李仆射过来,莫非你俩又吵架了?我说你们就不能和气一些吗?整日这么吵来吵去的成何体统,事还做不做了?”

两位仆射照面便被我批了顿,中间还夹了个左右为难的王珪,三位宰相互相推诿半晌也没人敢站出来说话,我等得实在不耐烦,只好夺了他们呈递的文书翻看起来。

是回洛仓、黎阳仓、永丰仓、河阳仓、常平仓的汇报。

我扫一眼没了半数的存粮脸色差得不能再差:“这次消耗颇多哪……”

苏威是了解我的,晓得财粮是我的心头肉,遂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禀道:“陛,陛下莫急,这些粮今岁借出去,明年后面再加倍收回来就是。”

收回来?

还加倍?

大业七年水患,大业八年旱灾,这么搞是嫌下头太太平了么?

我皱皱眉看向苏威,他忙低下了脑袋不与我对视。

这人怎的如此胆怯?也亏得祖父和父亲将他委以重任,可惜此人有些家学,却没有他父亲苏绰那般的本事。

你想做亡国之臣,我还不想做亡国之君呢。

对于此类馊主意我是失望的,更没好气地合了文书:“借出去的东西就别想着收回来了,能还回来多少是多少,就那样吧。”

就那样的意思便是爱还不还,不还罢了。

粮食虽有些匮乏,好在尚未因征辽东元气大伤,也幸我那父亲走得早,那些本是服役的民众大多已回了各家,约摸再过五六年便可养回来大半。

李仆射眼睛一亮,拉着王尚书就与我激动一拜:“陛下圣明,就……就这么定了?”

“去吧。”

我摆摆手糊弄了过去,那三人也舒了口气拜辞而去,阿竟则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出神,连我摸了他脑袋都未曾还手:

“好阿竟,今日暑热,随为兄泡凉水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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