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是什么公卿大臣,这分明是道儿上混出来的贼匪恶棍。
我龇牙咧嘴地捂着肩膀处被王同皎戳出的伤口,汩汩的血自大红的衣裳洇出来一团暗迹,强忍住怒火质问对方:
“我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做什么害我?”
但见那罪魁祸首拿着匕首的手被卫士制住,比我还要愤怒地对我骂道:“你们这两个助纣为虐的妖孽,合该去死!”
让我猜猜,当年的明崇俨是这么死的吧?
薛怀义也是这样死的罢?
我吁了口气,黑洞点点的目里打量过他的同谋,果然尽皆是同样的神情。
今日张家次子的满月宴实则为鸿门宴,幸而我早先有所警惕带了人来,即便如此还是被上前假意敬酒的王同皎所伤,眼下血流得这么快,也不晓得是否伤到了要害。
我只觉身体有些冷。
张府一众皆被匆匆赶来的御史台的人押了回去,我则被六弟担忧地搀着上车。
还好我的六弟无碍。
我头晕目眩地倒靠在了车厢上,有些脱力。
六弟捂着我的肩膀难过得直掉泪:“若不是为我挡刀,你怎么会被那歹人……”
“你没事就好。”
我揽过六弟的肩膀拍了拍,咬牙拭着他的泪:“能为朝廷除掉祸患,为兄这一刀受得值当。”
王同皎比上一世提早做了次皇嗣的女婿,他与张说,吉顼,张柬之等人勾连,密谋要在此次宴上布置埋伏,以为可以同上次杀了薛怀义那般除掉我们。
除了我们两个,便可以让皇帝失去臂膀,这是再划算不过的赌局。
可惜这场赌局败了,愿赌服输,如今他们落到我的手里,当然得被压去御史台,让周利贞好好审问审问。
最上头的那个我当然知道是谁,可我要的不是他,而是他的那些喽啰。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我舒了一口气合了目,六弟已寻布按住了我的伤口,正抱住我抽泣不止。
秋日的午后凉风习习,偶尔自车门的缝隙灌入几丝,与我而言已是刺骨的冷了。
迷迷糊糊中我只听得六弟的哭声,似乎昏了过去。
似乎是梦,又格外地真实,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只通体乌黑的节肢动物爬上身体,血肉一块一块地撕碎,又忽然有什么火烧在我的身上,窒息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太痛苦了。
我满头大汗地醒过来,朦胧中一位医士正诊着我的脉。
昏黄的烛火下头,那医士低着脑袋不知在思索什么,诊过脉捋须轻叹,帐后隐约是两个跳跃的阴影。
有人急忙上前:
“他如何了?”
我嗅着周遭浓郁的药香,心下约摸有了数。
那医士与身后问话之人战战兢兢地拱了拱手:“那刀上有毒,且白日失了不少的血,此前虽处理了伤,然则他底子本就不大好,臣怕……”
“你怕什么。”
女皇终于近前,与我淡淡地看过一眼,坐下身来。
她不见喜怒,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手:“医死了有我兜着你,医好了有得赏赐,沈南蓼你怕什么?”
天,沈南蓼?怎的给我请了个情敌过来!
我方察觉自己发不出声,喉咙干得发疼,脑袋亦是又晕又疼,整个人动也不敢动。
不要。
女皇显然未懂我的抵触,以为我抓住她的袖是渴了,暂且收了与她的老情人的质问,招呼着六弟给我喂水。
蜜水很甜。
我的确是渴了,小几口之后的确舒适很多,第六口时被那个沈御医打断,说我这般失血的伤患还是少饮水为妙。
看来此人是真心没想我死。
我暗暗舒了口气,意识再度陷入了黑暗。
此次一出事,近来几日咒我死的人应当会不少。
我就想不通了,我一个谁也不敢得罪,与谁都你好我好的区区男宠有什么招人恨的,是见我好欺负吗?
毕竟我这般的身份和地位,被人杀了也就杀了,毕竟杀了我这个“男宠”不仅不会获罪,还会被当作光荣事迹记在功劳簿上……唉,这糟糕的人世。
还有那群扭曲的男人。
沈医到底是有医德的,我病的几日醒了再昏昏了再醒,非但没死成伤还渐渐转好了,六弟不忙的时候与我谈着坊间的事,也算弥补了我颇为郁闷的心绪。
“神都的芙蓉花一夜尽落。”
六弟与喂了一块好吃的花糕,语气有些莫名:“坊间有传,说是掌管芙蓉花的花神病了。”
神仙还能生病似的。
且,我不记得最近的天府封了哪个管花花草草的官哪?
我不以为然地吃着我的花糕,又听他幽幽道:“这芙蓉本是十一月后才渐渐凋谢,如今却蓦地提早一半月,百姓以为不祥,是以今日虽是重九,却皆拜花神去了。”
拜花神什么的我实在没这个雅兴,御史台这几日倒是热闹得很,起先关进来了那计划谋杀我的几位,后来竟牵扯了数十余位同党,其中还当真有贼匪,皇帝遂大怒,将他们每人杖一百流放去了岭南等地,算是为无辜被害的我出了口恶气。
这些个杀人放火不以为惧反以为荣的大才,还是压着比较妥当。
“本朝的贼匪风气大约是先朝留下来的,”我不由想到久远的某一世,那些刺杀我和东君的,现下当而皇之挂入凌烟阁某几位,眉头大皱:“此风断不可长。这阴谋政变若是当成了炫耀的资本,那以后的臣下不得把他们当作崇拜的偶像,以后天天有人想做伊尹和周公,这天下还有宁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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