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有冲天客,披云下帝畿。三年上宾去,千载忽来归。
昔偶浮丘伯,今同丁令威。中郎才貌是,柱史姓名非。
祗召趋龙阙,承恩拜虎闱。丹成金鼎献,酒至玉杯挥。
天仗分旄节,朝容间羽衣。旧坛何处所,新庙坐光辉……”
崔安成还未念罢自己精心作的诗,周围就不绝响地拍起六弟的马屁来,说什么六弟是王子乔转世,穿得这一身羽衣如飞天仙人云云,一旁的女皇也不嫌事大地要六弟乘在木做的鹤上给她看,席间带着宾客痛快鼓掌,高兴地仿佛像个耍弄人的八岁小孩。
我们疯玩够了又跑到席间与蜀商们投骰子玩,吃酒吆喝又顽笑,不胜乐哉。
一旁的韦安石终于坐不住了,上前与我们一众厉声道:“商人甚卑贱,不应参加这样高级别的宴会!”
紧接着便命令侍卫将这一群商人赶了出去。
这也太迂腐了吧。
席间的商人被莫名其妙地赶了出去,在场的众人包括我被他那番义正辞严的做派惊得目瞪口呆,皆看向主位的女皇。
女皇陛下却不见半分生气,反倒端庄客气地称了两句“善”,暗使了眼色让我们俩跟过去送送人。
宴会自然是玩乐为主,可这些商人并非不正经的“贱类”,说是商,其实就是当地的土皇帝,这些人来往各国贸易,手下还拥有诸类产业,既不少钱财也不缺人脉,皇帝当初登极时没少出力,论作用不比那些庸庸碌碌靠祖辈余荫的公卿士大夫少。
谁还不是有名望的贵族出身似的。
我与六弟好声好气地安抚过眼下所谓“贱商”,人家自然不与那些老迂们计较,与我们又开心地攀谈片刻,刚回府便零零落落有十数家私下送来了年礼。
如是几日不晓得多少家的年礼收下来,每家虽外头看只是简单的几箱,内里却都是上好的绸缎瓷器香料珍木兽皮,亦或是金银珠宝钱财,粗略一算竟有千万的价值。
是以恒王府到底是我们张家的府邸还是皇帝的第二私库,实在计较不清楚了。
不过相对朝廷未加的税,这点小钱于那些商人而言乃是九牛一毛,送点礼便不必受官府节制,实在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买卖了。
我收拾着案上最后一沓的帐目,身后的阴影清清爽爽地走了过来。
“可惜了朕如此的才智和头脑,却无后继的子孙。”
天色已晚鸡鸣狗盗时,六弟已困倦地窝在被里入眠,女皇陛下掀开月色下闪闪发亮的芙蓉罗帐,撒着软和的锦绣棉屐下地,高处不胜寒地一叹:“我生的几个孩子,却以为自己是李家的子孙,何其可笑……不随我也罢,我亦不以为他们哪点随了我,左右历数过来,也就太平得了我三分智略。”
我仰头看向黯然又骄傲的女皇。
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她不无讽刺,亦不无厌烦地评判着她的子孙,全然卸下平日面上端和慈爱的面具,像是在谈某种甩不脱的泥巴。
就如不久前与吉顼讲的那个驯服狮子骢的故事一样。
公主那般的也只得了女皇陛下的三分么?唉,不愧是女娲娘娘投生,确也非同寻常地挑剔。
我心下慨叹,不禁看过我案头审了一夜各州工商行会和外商关口港口的来往账目,心下了然。
不过也的确如此,女皇陛下宁愿将手下的一摊子交给我,也未见得交给旁人,显而易见当下暂且无人有能力能让她信服。
且我观这里头各中杂七杂八的经营,似乎也唯太平公主能得一二分功力,旁得都是小打小闹,可见宗室之中多是庸碌之辈。
女皇显然不甚满意,她的不满意中带着睥睨的傲然,亦是一种身处淤泥之中的压抑,想要挣脱什么却挣脱不去,最终垂头丧气地落座我身旁。
以女子之身成就帝业,岂止是寻常的气运和才智能驾驭得了的。
我被她兴致地抬起下巴,却是与我附耳道:“我观你还算伶俐,面貌也凑合,不若咱们生个孩儿,兴许能生个和你我一样的?”
这不会是……去父留子吧?
我看了眼吃了不死药进来愈发容光焕发的女皇,于她的指尖镇定地咽了口唾沫:“此事怕是有些难。”
吃了不死药和普通的凡人之间想要孩儿,简直是跨物种的难度。
“不成么。”
她松了我的下巴,显而易见地落寞下来:“朕拥有千里江山子孙环绕,却如同没有子孙,朕的儿子都不能心服口服地认我为祖,遑论他们的子孙,朕却得守着那堆自以为李家的子孙过活,哪个人咽的下这口气来?”
“朕想要属于自己的后代。”
她这么嘀咕着目中现出狂热来,不胜热切地搂过我,又不胜热切地就着我的脸蛋亲了一口:“我想明白了,我得尽快,不然你要是哪天忽然像上次那般出了事,可就再难找了第二家了。”
辟阳侯都没我这般的荣幸。
我心下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忽想起偶尔回府听到的童谣:
“君歌《契苾儿》,妾按龟兹舞。
酒尽灯欲灭,堂前鹦鹉语。
光顺门宣供奉郎,莲塘水暖双鸳鸯。
象床犀簟伏熊枕,春风夜簸花枝狂。
谁家少年眼如虎,犁断并州杏花雨。”
我气喘吁吁地推开猛虎一般的女皇,脑中灵光一闪终于寻到了要害:“陛下您长寿万极,做什么要那些麻烦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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