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祭祀夏后禹,而非……立后。
正值七夕,我心下默默唉叹一声,自略过无数或讽刺,或嫉妒,或艳羡的窥探,捧起使者呈递的玉如意一步一步上山。
万人瞩目中的我头戴芙蓉冠,腰佩白玉环,一身大红的瑞鹤落肩袍,身披薄若透明的芙蓉缠枝素帛,雪绫垂裳,轻若秋雾,幻若游龙。
叮叮咚咚的磬乐里下方擂鼓震响,钟磬脆鸣,高台之上的男女乐人鸣琴吹笙,五色的衣裙随风飘荡,直冲云霄。
是《大夏》的乐舞。
我的耳边却徘徊着去岁宴上宋之问作的相和诗:
“王子乔,爱神仙,七月七日上宾天。
白虎摇瑟凤吹笙,乘骑云气吸日精。
吸日精,长不归,遗庙今在而人非。
空望山头草,草露湿君衣。”
那不着调的诗跑没了踪迹,邈邈的上古歌曲似从悠远的天边传来,是那么地清脆鲜活,又是那么地动听绝伦,偶尔引来大雁雉鸡凑热闹,也当是什么应神鸟的吉兆。
我一级一级上阶,下头一遍又一遍地诵着歌,柔和的曲调拂过我雪白的下裳,夏末的雨滴滴答答地下起来,无情地打湿了我的睫。
好好的作何上什么宾天?我的神女娘娘正在凡间呢。
山下的乐声震得野游的白鹤受了惊吓,我冷眼看着它们好似蝴蝶乱扇着翅膀四下飞开,心下一定,手里的玉如意狠狠地攥了攥。
我自那香雾阵阵的庙宇前停下脚步,六弟深深望了我一眼,接过我进献的玉如意,呈递给了高台之上的女皇。
一滴泪自眼角落下,我看着那同是一身朱赤冠冕的君王接过玉如意,端详良久,樱红的唇不出意料地弯了弯,赞了句“善”。
六弟则接过诏旨对天朗朗道:“天地未分,混而为一;二仪初判,阴阳定位,故清气腾而为阳天,浊气降而为阴地。为阳天者,五太相传,五天定位,上施日月,参差玄象。为阴地者,五黄相乘,五气凝结,负载江海山林屋宇。故曰天阳地阴,天公地母也……朕之白龟,夏后降嗣,貌质天成,德比珣玗,情善至纯,性至太阴。昔宫禁之内,未尝迕目,朕躬之侧,未有愠色,今得此美材,视之如珍,得之若宝,幸甚至哉,宜立为后。”
如此夸张的赞赏自然引得下方两侧的臣子睁大了眼。
与那诏制有些出入,我至多也就是相貌好些,有些会吹拉弹唱的小才艺罢了,而那诏书上写的什么贤德……似乎是没有的。
不过显然此事只是女皇陛下的“家务事”,且是纳后妃,人家几个做儿女的都不曾反对,什么贤德不贤德的更轮不着那些外臣指指点点了。
只是这女皇纳后妃且声势还如此浩大的,这数千年来怕也是仅此一遭了。
不过也只是这数千年,上万年前神女纳我为后的那会儿阵势可比现下还大呢!
可悲他们人族堪比蜉蝣的寿数,自然不晓得这段往事罢了。
我不以为然地看过一圈上月朝会反抗无效今日被迫观赏纳后典礼现下被震得麻木乃至于呆滞的臣子,心下暗嗤一记不作追究。
女皇依旧故我地自信张扬,万众瞩目里笑吟吟地捧过那制书,亲手将之置上玄坛香案。
“我国家先天纂业,辟地裁基,朕承天命,广选良佐,今有二妃神灵毓秀,先天有德,可堪为偶,今表皇天,后土有闻,祈望垂象。”
她虔诚地仰望上天,天上的积云越发厚重,天之下的雨越发地大,供案上杏色的锦布被雨水浸得透湿,不见半分污损。
墨自然是上好的油墨,自然是防水的。
旨意想必是被皇天草草阅过,女皇陛下带着我谢过老天,六弟亦接了封自个儿为妃的旨,再一起拜了后土。
礼仪既成,方才黑沉沉天又晴朗开来,女皇带着公主皇嗣和众臣观览新置好的升仙太子碑,吟了十来首求仙问道的诗,再看了会儿山上的几只白鹤打架吃食,大悦之余免了周围十来个村庄今年的税赋,直至傍晚回了宫都不减兴致。
宫宴过后天已漆黑,且今日的主角是我和六弟,既然名义上是大婚,自然得留宿宫内侍奉皇帝。
“宸是陛下曾用过的名号,陛下当然是最爱你的。”
当然上一世的那个“奉宸府”的“宸”也是这个意思。
女皇暂且去沐浴去了,我沐浴得快些,此时无事,正搂着没当成皇后的阿弟安慰他。
“旁的事由为兄操心,你只管吃喝玩乐就好,为兄这辈子不求旁的,只希望你能开心。”
我笃定地与他做着保证,六弟则啃着手里的桂花糕与我乖巧点头。
约摸那糕不对他的口味,吃了一口便低头捏起来:“那,那我还是做我的妃吧。”
大约是又长了身量。
好在六弟虽生得圆润却并不胖脸,只是近来随着年纪渐长越发地白嫩丰满,此时朝我纯挚一笑,很是一副极为纯挚可爱的面貌。
我于是没忍住抱着六弟狠狠地亲了一口。
六弟被我逗弄得彻底欢脱开来,不经意听到我嘟囔了他句“胖了”,遂将咬了半块的桂花糕塞到我嘴巴里,自个儿则獾子似的在殿内跳来跑去,闹着什么要减肥。
“小心!”
殿内有些寂静,我眼疾手快地拉住六弟向来人道歉:“陛下恕罪,阿弟他……”
“无碍无碍,你们都过来吧。”
众侍从屏息凝神下女皇不耐烦地打断了我日常过分谨慎的礼节。
分毫不见方才被六弟差点撞到的不愉,仍是热情地抱住六弟的脸蛋亲了一口:“我的爱妃,今夜咱们大婚,你可要好生努力哪!”
六弟霎时眉开眼笑阳光灿烂,就着女皇慈爱的笑意回亲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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