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玄龟的背甲灼成惨白,年轻的天神擦擦额角的汗抬头,于身后之人感激一笑:“麻烦了。”
祝融收了我心腹朱红的火焰,些微蔑然地侧了身。
“真不晓得如此姿色怎么当成的天帝,”他嫌恶地拂过一层滚烫的赤火,缠绕手上阴森的气息霎时不见:“丑陋阴邪,腥臭难闻。”
是啊,丑陋阴邪,腥臭难闻。
我苍白的手覆上软懦的心口,那处作为保护的龟甲已作为交换与了祝融,后心的背甲亦空洞难耐,是为延续神女的寿命将之作了丹药。
“如今我这副身躯,早不比当年了。”
我低眉叹道,不禁艳羡地看向祝融。
祝融乃是赤鸟之身,他长我四万岁,早在太一的时候便已是天神,有神女欣赏的神火,相貌也比丑陋的我好了太多,且没有我身上的腥臭。
这昊天之上,他比我更配得上天帝这个位置。
“你有自知之明便好。”
祝融收了我的护心甲,莫测地看我一眼,临走时还不忘与我日常宣战:“你且等着,天帝的位置一定是我的!”
天帝之位……有这么好坐的么?
我看着离去的风风火火的背影,苦笑着自座下拿出圣旨。
是夏后娘娘今日与我的旨。
这旨与素来的旨并无不同,依然是神女娘娘最喜爱的飞白,灿金的字迹飘若流云,宛若蛟龙,赫然是“水神修补天柱”的命令。
这是太一与神女一起造出来的字。
多么暖热,多么可爱,就像天上的鸟儿一样地快乐,与水里的鱼儿一样地欢畅。
我珍爱地抚着旨上暖热的字,与祝融神火全然不同的温暖自指尖传入身体,神女鼓励的眉眼浮现在我眼前,我仍清楚地记得她与我认真且郑重地重复道:“你在我眼里自然是最可爱的,我的小白龟,你可要自信些哪。”
可惜,我不是白龟。
我本不是晶莹洁白的,我是乌漆嘛黑的玄龟,是我最讨厌的玄。
这么阴沉的颜色,神女娘娘也定然是不喜欢的。
上古的往事自心头略过,一转眼镜中的龟变作俊美的少年,晨间清水濯过的面未施粉黛,此时稍显苍白。
那郎君不晓得为何忽然蹙眉捂住心口,头上淋漓起了晶莹的汗水。
六弟惊诧之下我终于呕出了堵在腹中腥涩的物什。
白瓷做的痰盂将那滩污浊的血衬得越发漆黑,黑漆漆地一股腥臭。
我张了张口,又吐出一滩浓稠的血污。
“你昨夜伤了玄水丹?”
六弟抚着我的心口担忧道。
灼烧之痛未褪,被我嫌恶地忽略过去:“烧净了,脏血烧净了……”
我靠着六弟震跳的胸膛气无力地呢喃道着,耳边却响起一声呵斥:
“什么脏血,这是你的神血!”
我的神血么?
我迷茫地半睁开目,湿漉漉的汗水滚上睫,朦胧地看着东君愤怒的脸:“你何必如此伤害自己?”
夏秋之际的窗外响起一阵闷雷。
东君生气了。
我迷糊中稍稍转醒,蹭蹭东君愤怒起伏的胸膛以作安抚,再犹豫地看了看他掌下的心口。
当年被祝融沾了鸩毒的箭射伤的心口。
这里头曾经装的是我的神血。
可是它太肮脏了,它太恶心了。
这么脏,这么臭,烧干净就好了。
我看着自己仍不大清明的玄水丹自体内渐渐抽离,一时掩饰不住的难堪又羞涩。
东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瞪着我,向来笑着的莲目却是描摹了一抹红意。
他漂亮的水眸映着那已被朱雀丹灼得透亮的水丹,颤抖的指尖却珍宝似的触上它,就连责怪我的声音也是轻声细语的:“玄冥,你怎能……”
“人道‘情深不寿’,哪知寿长如神龟,也逃不过情劫。”
我与东君转身看向来人。
那娘子一身大红的石榴裙,上身桌素白的衫,一朵素白的芙蓉簪于乌云的鬓发上,于我们这方款款而来。
是婉儿阿姊……不,是花神。
雷神之女,那个被封印在伏羲琴的红衣女神。
待飘然近前,与我却是清冷却疏淡一笑。
花神素手轻拂,我戴了约摸一年的芙蓉坠飞入她掌心,顷刻殿内芳香异动,那芙蓉的印记自她额心徐徐绽放,又悄然隐没。
与我们作的却是上古的礼节。
“昊天有德,后土恩泽,臣敬奉北君陛下,敬奉东君陛下,此来收复芙蓉花种,多谢襄助。”
原来她的心结是神女娘娘种下的这枚芙蓉种。
花神与我们道着原委:“七月七日神女娘娘与太一陛下缔结为夫妻,可惜太一陛下先逝,神女娘娘遂剖心为种,埋入息壤,后来的天帝无意晓得此事,又自以为承先皇恩德,遂发宏愿,以泪报之,待第一百年后花种发芽开花,娘娘感此花之美丽,春来秋去,睹物思人,遂以此花为‘夫容’,又与太一真神同为草木,命其为‘木芙蓉’。”
故事罢她深长一叹,待细细端详过我们二人,忽作抚掌揶揄道:“无愧水木芙蓉种转世,真是奇艳双姝,天姿国色哪!皇天后土有德,令二位陛下有再生之时,夏后娘娘亦是浴火重生,当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哪……臣此番先行道贺了。”
我与东君自然客气地免了她的礼。
若不算上前世,我们俩加起来的年岁怕也是没这位花神大的。
兰桂的香气倏而散去,花神事罢飘飘然离了太虚境,我与六弟打理好方才的凌乱,自分道去各府上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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