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云:至道弘深,混成无际,体包空有,理极幽玄……九流七略,异说相腾。道隐小成,其来旧矣……今可立信道观,圣哲微言……俾夫翫培塿者,识嵩岱之崇崛;守碛砾者,悟渤澥之泓澄,不亦可乎。”
晓云殿滴水的廊檐之下,一金衣小童摇头晃脑地念诵着经文,手中捧着的厚册堪堪挡住白嫩的小脸,封面隐约是无数大家求而不得的《无上秘要》。
我瞥一眼他座旁与他齐高的书,转向身旁的少妇。
“原来你便是那个与我同命相连之人……”
永泰公主乌黑的目凝着我,蓦地轻笑:“世人道上皇后殿下乃狐媚精怪化身,性情乖张,姿容惑主。“
“可若只是今日这身,任谁看了也当您是品貌端正的良善之人。”
不知那话是是讽刺还是打趣,她再上下打量我一眼,谨慎地垂下眼帘:“可惜了这张好脸……”
是好脸,我正是凭着这张脸方得了几年的风光和体面,正人君子也罢,奸邪小人也罢,只这张脸引来的风波,便是没白来世间一遭。
我扬眉嬉笑,分毫不在意她话中的意味,颇自满地与她拱了拱手:“那是那是,公主好眼光,某自当以后好生护着这张脸,日后也当多出门转转,好让众生养养眼。”
这般张扬的面目自是看得公主恨而又恨,那秀气的柳叶眉被我气得倒竖,指着我的鼻尖口不择言地叱道:“你,你这人面皮子好生厚!”
我笑声愈发地大了起来。
不待她再怒,我已止了笑。
再信手捏势,指尖金光流转,一白玉镶金臂钏自空里凝聚成型,化作梨印飞入她的臂中:
“此宝乃伏羲情丝所化,可带尔转世千年,愿尔世世无遗恨,世世得遇有情人。”
她未解我眼底的意味,我已先退了一步。
“你……”
“公主不必多疑。我心结得解,全赖汝母之故,今赠尔宝钏,以作报答。”
似方才只是幻觉,我已是全然地疏离,淡然负手道:“三阳府诸气混杂,非您可来之处。殿下慢走,恕某不相送。”
云气渐浓,那公主的身影竟凭空不见,她亦未曾察觉,方才孩童的廊檐三步之外,隔了一层透明的琉璃光罩。
我越过琉璃界,隐去的身形自梧桐树下显现出来,照常与阿元打了声招呼,黑着脸拾掇了他手里的书,连同他本人一并挟进了静室:“不是要你在房里打坐么,怎的又出来放风了?”
怕又是趁白花不注意时偷溜出来的。
唉,长了腿的小子本就不好看管,更何况还是这位早慧的太子。
落上蒲团的小儿嗫嚅不敢言,一团元子似的黏在了身旁的少年身上,挤眉弄眼地摇着他的胳膊:“八兄八兄快醒醒,五耶耶来了!”
阿元一边唤他,我自也不客气地踢了踢打坐打得睡着了的八弟,我家宝贝八弟浑然不晓得自个儿犯了什么错,惺忪地揉眼抱怨道:“唉,什么破经,有甚么好读的!”
而后光明正大地打了个瞌睡,顺带揽过黏在自己身上的阿元滚到了地上。
“无碍无碍,睡吧睡吧,你五耶耶不会怪我们的。”
我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的人吗?
不好说话是对旁人,怎奈和我作对是这两位活宝,无法,我只得咬牙切齿地拎起一大一小回了房,耐性地寻了床被好生盖上,自个儿则去了侧室,惯常对着一圈神仙的像好声好气地拜起来。
“尊贵的扁鹊仙人,华佗仙人,张医圣,皇甫仙人、孙真人,我张氏十八代祖宗……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请保佑太子身体无恙,如此我全家方能安康,小的香火献上,在此多谢!”
我不胜虔诚地与诸医神挨个上了香,自然可以想象他们在太象境何等张狂的嘴脸,面无表情拍拍身上的烟火气,再回了寝卧。
与阿元诊起了脉。
阿元这孩子打送入我府里便三天两头生病,每每病时都惹得当今皇后发怒,对我更是轻则斥责重则鞭笞,如此六年地熬下来,我即便再是自信自己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也不禁要日日上香做祝祷,盼望着太子大人不再生病。
医者非但不自医,还多不得好死,古来行医的没几个有好结果的,尤为是侍奉权贵。
我如此乱七八糟的信奉,也只是图个安慰罢了。
方沾了些许的阳气,这孩子又得发热了。
我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何故生了倦意,于是打了个瞌睡,趴在两儿的榻边歇息起来。
又不晓得是何时,朦朦胧胧有人摇晃我微冷的肩:“五郎,五郎,你是怎么了?”
我混沌睁目,对方声音和面目渐渐清晰,竟是面带焦色的上官昭容。
她怎的来了?大内无事么?
我不大喜欢被人捧着脸,方要与她推辞,腹中却莫名翻涌起一股热流,霎时咸涩的什么止不住自口里涌了出来,噼噼啪啪地滴在了我的襟上。
“血!”
我惨白的脸色映入对方大惊失色的目里,再低头,榻沿,地上,身上皆是鲜红的血迹。
“我这,我这是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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