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已就位,输家赢家就在今日分晓。
如此紧张的事态下我却并未有诸如想法,因我和皇帝才是那个被瓜分的战利品,此次公主是拿大头,相王拿小头,他们二人与韦后输赢既分,遂依照先帝遗旨,公主带着我和皇帝回京师长安,相王则与一众安顿在洛阳。
我们三方分陕而治,我与公主去长安做邵公,相王则留守神都做周公,如此下来局势已变,无人猜到先帝竟是如此安排:本是神都的势力七成追随小皇帝撤回雍州,三成分派地方镇守诸地,相王府的官员亦分过来半数回长安,余下治理神都,如此将将两方颠倒,双方虽皆不大痛快,却也无形中化解了一些矛盾。
准确而言是两朝名分的矛盾。
名分大义,从来不是小事,长安是何地,长安乃先唐之都,周臣来自此处,唐臣亦来自此处,十数年前乃是国都,如今再度回来,已是换了个国号。
是周还是唐,其实皆在我一念之间,我既能在上一世劝动武皇回京合流武李两家,为改周为唐做好铺垫,亦能劝奉武皇对后事不为所动,让底下的唐臣等上一年又一年,十来年后的今日闹得如此模样,国号却仍是大周不变,只中宗为调和两朝非议,将武周换成了李周,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确然皆出自我的谋划。
还有她。
我转头瞥到这个曾经信誓旦旦却暗地里谋划推翻我的女人,从未想象到今日能共处一室,本该是乱刀砍死的结局,如今却身着大红如血的婚服,以夫妻之礼在公主府与她对拜。
武攸暨去岁过世,算上薛绍,我已是公主的第三任丈夫,我是上皇留下来的上皇后,她是上皇留下的公主,我历经坎坷数度死里逃生,借着这层不体面的婚姻关系,在上皇帝过世的十年后又被拉至台前,经历不可谓不传奇。
可怜我已三十五六的中年老鳏夫,还要与大了十来岁的公主结为夫妻,按理来说我俩这把年纪无论做何事都不算得稀奇,然则因为身世不凡,此消息一出,仍旧要受坊间不少香艳绯闻的编排。
“看起来倒分毫不像而立的年纪,”我被公主笑眯眯地勾住下巴,仔细端详起来:“春日则如雨后桃花,夏日则如出水芙蕖,秋日则如凝露海棠,冬日则如晓日芙蓉,美态当存,兹者醉态惺忪,世间男子姿容之美丽者,六郎无出其右。”
她当着我的面称赞过我的六弟,失落地松开我的下巴。
不满地哼了一气:“阴差阳错,非我所愿。”
我晓得是因为姿色被公主嫌弃了,她对上我的一瞬啜上盈盈泪眼,掩面而泣:“长夜漫漫,孤鹤难眠,堂梨之华,不复当年。由是虫谷不食,甘露不饮,三年一梦,十载虚度。昔奏长相守,今鸣长相思,吾弟故去,如今浮生寂寞,悲不胜矣。”
“好啦好啦,只是与你玩笑,莫哭了。”
泪眼汪汪的我已被人好声好气地揽入怀中,公主见状面色稍和,一如女皇当年的耐性,抚着我瘦削的脊背怜悯道:
“好痴儿,莫悲,今日以后,我必不负汝!”
眼前的妇人信誓旦旦地作着保证,浑身散发着长辈的威严和坚韧,我于是顺从地将自己沉溺于对方的臂弯里头,半晌不曾动弹。
她以为我是她父,其实我非她生父,而是如太一当年捡到我一般,偶然间在嵩山山脚的棠梨树下捡到的这颗蛋,吞入腹中累八百年,最后被祝融刨出,经由几世轮转投身武皇腹中成胎,如今我们结为夫妻,也只是为将这最后一轮转走完而已。
大婚之夜无事发生,公主府大宴五日,盘踞此地的权贵嗅到风声纷纷上门拜访,府中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就连我这个在京师根基浅薄的周王也由无人问津变作炙手可热,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滋味。
周王乃是先帝曾经的封号,新任的皇帝为感激我的护驾之功,不仅照旧尊我为上皇后,还加了周王,太保,骠骑大将军……一众眼花缭乱的称号,几乎将朝中的要职占了个遍。
也并非是小皇帝要使用什么计谋捧杀于我,他只六七岁的年纪哪懂得那般心机,只经上次韦后之事,朝中要员如武三思宗楚客等皆遇害身亡,他身边除过我和为数不多依附的东宫属僚,可用之人实在不多,而我此次联姻公主,也是为取得她的信任得到辅助,皆是为下一步掌政布局谋划。
与相王分隔二地也是此意,相王与新帝势力差距悬殊,若再步从中不作为,就是相王本人没有非分之想,这位新任的小皇帝也注定是个傀儡。
我默坐珠帘之后,仔细盘算过先帝唯剩的皇子雍王重福,和曾经的皇太孙,如今的襄王重茂之性情智力,暗度若有人撺掇挟持这二位造反,也并非无利可图,
心思再转,我又看到了朝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禁皱眉。
张说又自岭南被皇帝调了回来,朝堂下与我一经对视,那叫一个吹胡子瞪眼毫无办法,再一转头,与同居相位的姚崇更是面色不善彼此不服,朝堂的气氛紧张开来。
我心道此人呆在朝中定不会安分下来,与帝侧的公主使了个眼色。
朝会至尾声,我疲惫起身,看向陛阶下的紫衣诸臣:“镇国公主辅政,有姚宋为相,诸贤为佐,若遇军国之事不决,再行众议。”
又款款下阶,与龙位上的皇帝郑重拜道:“臣疾已甚,恐不堪担负天下重任,请辞摄政。”
下方诸臣未曾想到我这般出其不意的路数,交头接耳起来。
小皇帝并未太过惊讶,只转过自己的小脑袋,依赖地看着我:“上皇后大人……”
此事我早先告知了他,是为让那些下臣少些猜测的口实,同是被我建议一起辞位的,还有我家的几位兄弟。
周王,邺国公两家千余户的封地,够张家寥寥人丁好吃好喝数代的了。
我听到阿元叹了口气,见诸臣与公主并无异议,不情不愿地与我点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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