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
那张极似故人的面庞滚下两豆泪,淅沥沥的雨浇在抱着婴孩的孕妇身上,湿乱了一头如云泼墨的鬓发,她的口型依稀是幼时的称呼,与我祈求俯身:“殿下,请您救救我的孩儿吧。”
太像了。
我惊艳于此女颇类女皇的容貌,这位偶尔在宫中医病认来的义女,不自觉接过她怀中的孩子,拨开襁褓端详起来。
这孩子肖他阿娘,眉目生得秀美可爱,打眼一瞧便是美人胚子,此时落在旁人怀里不见哭闹,只微微睁开乌溜溜的眼茫然看我,粉白粉白的面不动,像是玉石雕琢的娃娃。
我大约晓得他所患的是何病了。
我示意那武氏女起身,带她回了府中厢房。
待挥退侍从奴婢,我不禁疑问她:“涟漪,记得五年前你称病滞留洛阳宫,说是不久便来,却何时投了相王府?”
她不再言,只作掩面哭泣。
断断续续地泣罢,方与我细细解释道:“小女那时疾病已好,本欲随相王来朝时一道赶来京师,奈何京师渐与洛阳水火不容,陛下不知缘何下诏不许相王入京,我本就孤身一人,殿下一走,我等宫中渐渐艰难,遂只好,只好依附临淄王,此亦是迫不得已之法。”
旧事重提,她遂惭愧低头,不敢看我:“一年前小女知大人出观,本该来府拜会您,却又知自身投靠了别家,遂不敢来见,可如今……”
她再看向我怀里昏睡的孩子。
如今孩子病得快死了,又见我得势,终于想起来我这个懂些医术的义父了?
良久的沉默里襁褓的孩子动了动手指,我看过他无神的眼珠,再左右瞧过他的身板,乃是再熟悉不过的病症:“善哉善哉,涟漪,这莫不是你幼时患的病么?”
我摇头取来用具,一边忙活着医病,一边听她压低声音道:“是以小女方寻了过来。您当年能治好妾妇,自然能治好他……义父大人,如今我有些宠遇,我这孩儿也颇得乃父之爱,王氏无子,若您救活了他,我以为这相王府世子之位,也还是能争一争的。”
相王府世子之位,此妇所图竟是相王世子之位……有意思。
既如此,我也好搅他们相王府的局。
针已毕,我擦净手中和孩子脑袋上的血,看向与我使眼色的少妇。
她肃穆道:“妾妇年纪虽轻,却已颇知二府之事,相王并非善类,知义父大人时日不多,有意假拖联姻吞并周王府,这是他前月两位郡主满月宴后与我的私话。”
与我忐忑一眼,我看到那武氏女一闪而过的野心和决绝:“我知相王府非长久容身之所,豺狼环伺,不可久居,那日之言妾妇思来想去,今日权当作救命之恩回报于您,您若能再救下我的孩儿,以后若有差遣,自当效力。”
我霍然转头,对方尚是稚嫩的眉眼透着利落,雨过初晴的阳光落到她绯红的衣裙,分外艳丽。
随即了然。
是了,谁甘愿做小妾被压制一辈子呢?武涟漪到底是武氏,武氏一脉未绝,而相王府一众又多数反武,是以即就是女身,因武皇之故,她也势必脱不了那些府僚防范打压的范畴。
就是相王当了皇帝,有王氏压上一头,她和她和她儿子即便再受宠爱,也不见得有出头之日,甚至于仅因着武氏这个名头,都有可能被对方拿来做残害她们母子的筏子,有高宗先例,王武二氏,只能存一。
而若要破局,在于摆脱那些反武的势力,而若要摆脱他们,以如今天下唯剩的两股势力来看,投靠我周王府则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等我死?那他可就打错了算盘,我虽常常称病不朝,他面前亦是病弱模样,可再活个十来年还是问题不大的,盼着我早死吃我家绝户?还不定谁熬过谁呢!
“那便顺了他的意,有何不可?”
我哄着怀里呼吸平稳的婴孩,与她坦荡一笑:“此话你大可与他说明,若我娘子此胎得女,必与武氏女之子李一许婚。”
“你届时与相王道,我家三女命格贵重,当作世子妃。”
公主自去岁年初生女,今岁年后又有了孕,如今夏七月,也是近三月生产的事。
唉,**一经点就着,这妇人年纪一长,可费的是我这个耕耘的。
我瞥了眼武涟漪圆滚滚的肚腹,又霎时以为自个儿还算清寡。
相王比我能耕耘多了,与我小了四五岁,不过而立的年纪已是得了十来个儿女,我都近四十方得第二胎,比不得比不得。
得此有利无弊的承诺武涟漪自然欢喜,似想着什么,得意地抚着自己的腹。
然则如何正大光明地让相王舍弃王妃改立武妃,亦是一桩要事。
我正盘算着那人心思,忽见她眉心一皱捂住肚腹道:“疼……义父大人,我怕是要……”
是要生了。
幸而我有助妇人生产的经验,此时并不心急,派人告知了相王府,自个儿不紧不慢地吃完午膳,顺手喂饱了我这初醒的三女婿,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不知从何处赶来的的相王才带着众产婆保傅赶来我府里。
室内是一声比一声高的痛呼,相王擦着头顶的热汗草草打量过我怀里初醒的婴孩,自然察觉其不复从前模样,大喜过望:“这?一莫非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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