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天子的只需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做的事多了,圣德没有不彰显的,周昭穆王过度贪求功绩和名望,行事悛急,以致财政空虚,民力疲敝,是周国走向衰败的缘由。”
我背过《穆天子传》的最后一卷,抽出被压在众文书之下的急报,很是担忧地看像低头看文书的皇帝:“山东出事了。”
王薄已在长白山起义,这只是开始,若皇帝执意要征伐辽东,到时起义蔓延全国,是如何弹压也弹压不下去的。
“小小庶民微薄之力,家中刀具都备不全,能乱到哪里去?”
皇帝看征发粮草文书的间隙瞧了眼我的书,自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以为我杞人忧天,笑着抱起我塞到王侍怀里:“好了好了,小孩子莫要操心大人的事,今日书背得还不错,去你母后那里玩吧。”
幼年皇帝的话仍在耳畔,可面对眼下向我飞来的刀箭和满世界的血污,我如何说不出来他那般的话来。
是刺杀。
天上的雷声大了些,我听见不远处独孤开远的吼声,蓦地后心冰刺。
精巧的铁锈的箭尖冒出了我的胸膛。
会死吧。
我沉喝一声,撞飞了身前压制我的青衣人,又挥刀砍飞了另两人的头颅,眨眼七八人已死,不晓得多少人的血迸溅到了我的脸面上,震惊了拼命欲围困住我的数十刺客。
那些人在我的虎视下哗然逃散,独孤开远气喘吁吁地跑来这方:
“陛下!”
我不晓得自己的脸色如何难看,独孤开远极怒的战栗里眨了眨黑洞洞的眼,指了指西面隐约能看见的城楼影子,嘶哑着声音与他下令:“速告唐王,我即刻入关。”
天上的闷雷滚滚沸腾,云层中倏地劈下来一道闪电,照亮了远处狼狈逃脱了的身影。
那夜的“刺客”皆被唐国公处死,首谋据说是一个叫刘文静的官员,我当时虽有所怀疑,却并无心力计较,等后来回转过来让辅公祏调查清楚,方知幕后主谋乃是唐国公府的二子。
杜伏威是我出了江都后拉拢的第一位刺史,辅公祏拜别他来到我幕下做大理寺卿,这数月来调查刺杀我的案子,顺藤摸瓜摸到了唐国公府,很是意味深长地禀报了我。
我抚着胸膛现下仍时不时作痛的伤处,听辅公祏与我道:
“李渊此人圆滑非常,虽先一步入主大兴,却在您称帝后选择观望,后来更是主动投诚,表现出一副忠心不二的样子,绝非做出这等两相矛盾的蠢事之人……卫尉寺丞裴寂乃是他心腹,却与李渊的二子素来不睦,臣自他口里听得一二抱怨,他道其人好结交党羽,且早年鼓动唐国公反隋,可见其野心不输李密等人。只一次也罢,还有陛下驾临唐国公府那次,您幸而有所警惕借口回了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于此等狼子野心之辈,您该早下决断才是。”
辅公祏将袖中的纸张拿出来,与我肃穆展开。
是一张与我生父和生母皆有几分相似的面孔。
那个与我仅有一面之缘的二兄。
他做什么针对我?莫非是唐王的王子没当够?
李渊起义后自称唐王,在我入关中后便自请降为原位,我那时佩服其人识相的本事,只是如今看来他自己是懂得谦慎自保之道,他的儿子却没这般的眼色。
辅公祏的担忧里我饮下一口白水,与他笑眯眯摇头。
手里的画作已扔去炉中,眨眼间纸上那个微胖的脸庞染上墨黑,渐渐成了灰烬:“此人及其同伙即刻收捕归案,务必严加审问。”
虽同出一府,我却并不怀疑我那忠厚老实的长兄与这种人会有什么密谋,只怕他带我回府的那次是受人利用,幸而我这人向来警惕,不但出入守卫严密,当时察觉到了不妥也是借口回了宫,不然若他暗使府中仆从侍婢行刺下毒于我,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也幸而我那日将长兄选拔的那些人马送去了战场。想来也是,他们二人到底是亲兄弟,以长兄的心地,若攀扯上二三情谊开个后门,在其中安插上自己的人简直不要太容易……长兄这人倒是不坏,只是他太过重情义,又太过好说话,如此性情反而会害了我。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少言多听,心中有数,身侧之人更得如此要求,这是母后教导我的道理,我早该有所留心才是。
我与辅公祏谈论了会儿他职司的事离了大理寺,方入宫便被母亲叫了去,说是我的皇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说到我的皇后阿蓝,我们两人成婚已有十来月,哪里都好,只是她近来两月忽长了些肉,比刚入宫的那会儿稍胖了些,我以为她能吃是福,只偶尔提醒她需减减肥不要太胖什么的,其实心下还是喜欢被她这样软和的怀抱搂着的,这般黏糊地相处着渐渐适应过来,我们二人谁也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对。
直到我的怀里添了个粉乎乎毛绒绒的小肉团。
这是……阿鼠么?
我拧眉瞅着怀里巴掌大的肉团,脑海里划过“阿鼠”“兔子”“猫”之类乱七八糟的猜想,强忍下扔掉这个嘶叫不停的不明小动物,大惑不解地看向母亲。
母亲神神秘秘地引我到了内室,指了指榻上已睡过去的阿蓝:“你们这些年轻人哪,没一个操心的,孩子怀了十月都不知道。她今日在院里疯闹,忽与我喊叫肚子疼,还要我给她瞧瞧,我还没诊出个所以然,这小东西就自裙子里头落下来,真是吓人一跳。”
哦,不会是我孩子吧?
我再低头仔细辨明,才发现怀里皱皱巴巴小肉团似乎是人的形状,小嘴巴小鼻子小耳朵小爪子小四肢……哦,还有第五肢,除过禁闭着的双眼,的确是五官俱全的小小婴孩。
“这么小的小孩孩,能活吗?”
孩子哭的累了渐渐安静下来,我担忧地看着他弱小的身板,凑得极近才能看到他轻轻翕动的鼻翼,指尖不放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
嗯,还活着。
“此儿乃汝之长子。”
我方松快下来,听得这句提醒一震,母亲不知何时坐近,示意了眼坐旁的阿蓝,拉着我私语道:“是何安排,您该早做打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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