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为将军出身,十分讨厌不守规矩,漠视旁人利益而擅自行动的人。
而恰好我那大了我四岁的二兄便是这种人,我总可惜为什么大业十年病死的不是他而是我那聪明可靠的三兄,说一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不为过,他那人每次打仗不是让大兄擦屁股,就是要我这个小四五岁的弟弟跟在后头擦屁股,若非阿耶心地软护着他,我真想抽他几百个军棍让他长长记性。
他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为狂妄无知,最为肆无忌惮的人。就他那作战水平,若在文帝时候估摸着连军中都进不去,还有那般烂的武功,不是天下四分五裂好气运投作了阿耶的儿和大兄的弟,谁敢让他这种缩头乌龟当将军。
阿娘果然说得没错,娇生惯养不堪大用,除过那长得非常一般的面貌,倒更我那表叔亲生的儿。
而相较于我那不靠谱的表叔,他父亲隋文帝是阿兄很崇敬的人,许是幼时跟随太子在他老人家身边长大,阿兄性子虽与阿耶一样潇洒自在,外头却修养得真诚谦慎的从容气度,乃是让文献皇后颇为欣赏的一点。
与大兄不同,母亲自小更喜欢将我和北周武帝比照。
北周武帝此人乃是母亲的舅父,母亲说我和他同排行老四,巧的是和他一样地刚决果断足智多谋,见识和智力上在诸亲戚里也最为像他,可惜性子因为被阿兄和阿耶带偏了些,显得不那么深沉严谨。
于是我幼时总故作深沉地板着脸模仿于他,可爱的小脸配上肃穆的表情,母亲大人是满意点头了,家里的一众兄弟姊妹却被我逗得很是笑了一阵。
是以阿兄听了我方才的提议脸上已乐开了花:“阿劼是又要做周武帝啦?“
什么是“又“,当我还是当年的小孩子吗?
我憋红了脸握住阿兄摆弄我帽巾的手:“我,我是认真的!”
阿兄很是听话地敛了笑。
他片刻后察觉我昨夜偷偷缝补的幞头软脚,终于忍不住再笑起来:“旁的不敢说,抠搜的本事的确像得很。”
我在父兄眼里是有些“抠搜”的。
我作为幼子一向不怎么有钱,是以府里的时候长辈们给我的花用我都攒着舍不得花,前几年有铸钱权那会儿我高兴坏了,可惜没过多久无奈上交,于是心疼之际我愈发节省,阿兄和阿耶实在看不过眼暗地里送了不少财物给我,这么几年下来府库里也算攒了不少。
还好我没有将自己不愿选继室是因为能省钱省粮的原因说出来,不然他俩得把我笑死。
不过“抠搜”可是我的专长,我今日提出来,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扣搜了,岂不快哉?
阿兄看到我发光的眼神一阵寒战:“阿弟,你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吧?”
……
针线织布纳鞋洗衣做饭管账这种家里外头必备的技艺我很小的时候就随乳母学会了。
我家里虽然是贵族,但父亲和母亲向来不把我们几个孩子当贵族养,习武弄墨自然会教导,平民的技艺也都不阻着我们学,而对于粗通小技艺的我他们俩尤其喜爱,说虽然遗憾没能生出幺女来,但好在我这幺儿比那些幺女还要体贴软和些,平日乖巧可爱讨人喜欢,他俩老人家享受着天伦之乐也算是颇为知足。
“且不必如女儿们一年见不得几次,我什么想咱家三胡了就把他叫来,说到就到,多乖。”
阿耶坐在床上任由我摆弄他的脑袋,不能再慵懒地听着曲儿饮着茶道。
要说我阿耶年纪已六十又二了,头上的发却不若寻常老人那般干枯凌乱,在我精心的养护下仍十分顺滑,太阳一照绸缎似的,谁看了谁羡慕。
我向来喜欢摆弄别人家的好头发,母亲如此,父亲亦然,阿兄和阿姊阿妹亦如此,且私下研制了一套颇为好用的养发秘方,只赠给自家人用。
“耶头发白了些,”我为他绑好了发髻,坐上床偏头叹了口气:“儿长大一岁,您便老了一岁,耶耶,我若不长大,您便也不会老了是也不是?”
我只是寻常感叹着,而后头一低照常拿起针线布料就要给我家小十五纳鞋。
小十五今岁方三岁,只是那双脚任性挑剔得很,穿这也不爽穿那也不爽,整日赤着脚跑来跑去地,他乳母昨日与我抱怨过四次之后,我于是等了等他的脚丫子,打算亲自给他做几双履来。
我正仔细比对着鞋底的尺寸,却不晓得方才哪句戳中了他老人家的心窝,阿耶忽然抽抽鼻子抱着我的脑袋就大哭起来:“好儿儿,不长大,咱们不长大!如是甚好,就呆在耶身边,永远陪着耶好不好?”
那我还能跑到别地儿还是?
手里将成型的鞋底被撞到了地上,我黑着脸揽过忽然激动的父亲,哄了整整半个时辰方止他的哭。
我想他悲哀的肯定不是这些。
尤其是在这次大内缩减了衣食,裁了三成的宫人之后。
果然阿耶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表示不再哭泣,随手拿过床上的鞋面布料观摩起来:“好儿儿,这近来怎么又变回抠……俭省了?自己做鞋也罢。看这布涩涩的也不算什么好料,可是你阿兄又少给你钱花了?”
阿兄怎么可能少我钱花?
我自然连连摇头,很是满意地摸过一遍鞋底:“这布乃是岭南木棉花织的布,鞋底也是用它浆的,穿着透气轻巧又不打滑,小孩子穿着舒服。”
木棉布本就稀有,可不是谁想用就能用的。
阿耶听了我的介绍熄了声,且转而变了嘴脸,也要我给他做一双穿穿。
遂又抱怨起了这几日减少的用度:
“都没当皇帝那会儿过得好了,”他拿出一杯酒酿难过摇了摇:“成色倒是不错,可惜少了些,都没喝够。”
又指了指桌上方摆上的五六盘菜撇撇嘴。
“菜也少了,我以前都是想吃什么就做什么的。”
我好笑地给委屈的父亲夹了一口肉,再甄满了酒,直喂得他乐得不知天南还是地北,方耐心与他解释起来:“今岁关中旱收成不好,粮少了酒和糠就少,糠少了牲畜也就少了,肉和奶也就少了,其他州也都减着赋,耶暂且忍过一两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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