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幌子

我做梦了。

不是被药物稀释了记忆,也并非幻觉。

我,在这里第一次有了梦境。

身穿蓝色连衣裙的她,站在河水中央,向我挥手,呼唤岸上的我走过去。她似乎叫着我的名字,我已经彻底忘却的名字。

我也穿着蓝色的裙子——满月大会上穿的那身,裙摆微微摆开,像是轻轻摆动的鱼尾。清凉的河水慢慢没过了我的小腿,我提起裙摆,走到她和月亮身边。

然后,我们并肩在波浪上坐了下来。波浪随着裙摆飘动,也渐渐变成了蓝色,不一会儿便变得像海水一样蔚蓝了。

后来,波浪不再起伏,静止了,变成了一张边缘弯曲延展的长桌,就像“甘道夫”窗前的那张一样。蓝色的桌子浮在水面上,我们静静地坐在上面,看太阳一点点从水面下升起。

整个世界,仿佛都是蓝色的。

“我们也会飞走吗?”我问。

“河水会飞走吗?”她轻轻牵起我的手。

我摇摇头。

“那我们也不会,”她的眼睛笑了起来,她的眼睛柔和澄澈,像是一杯茶水,“我们跟波浪一起,一直向前去。”

“哪里?”我不由自主地问。

“这里。”她指指我的心脏的位置,认真地说。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仿佛太阳攀上天空的鼓点。

醒来后,鼓点声还落在耳边,我摸摸自己的胸口,蜷缩起了身子,感觉空落落的。

风将窗帘吹起,夜色攀着窗棂涌进来。我,竟然有些想念那对茶色的眸子了。

在“那个世界”的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逃脱了“轻警”追捕的她,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新生活呢?

“甘道夫”今晚招待的饮品,也是这般醇香温润的茶水,散发着植物的香气。

我跟他分析着对“实验室”的猜测,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陷入到面前这杯茶水里。

“事实确实如此,”他微微点头,“杰夫·德勒兹已经不是传统的医师了,他的目的不是消除‘重’,而是利用它。”

“利用?”

“就像废弃物,如果是完全消除,必然要消耗巨大的能量。而要是把它们给利用起来——进行供能——”说到这,“甘道夫”饮了口茶。

我一下子明白了。用悲伤供能——我为这个主意感到更加悲伤。

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用途”。我望着平静的茶水,低头啜了一口。

“这就是现在最前沿的研究之一,‘班多利’的研究人员们进行了许多实验。其中最激进的就是德勒兹。”

“‘激进’是指?”用“激进”来形容德勒兹,我并不惊讶,只是好奇。

“德勒兹认为‘重’是可以独立于个人而存在的。一旦‘重’具象化,便不再受主体支配。而对其的利用也是不受主体影响的。”老人慢悠悠地解释道。

他把“重”当作从植物上掉下来的果实了。

我仍对“重”这个概念一知半解,可是,却凭着直觉对杰夫·德勒兹的观点存疑:

一个人同他自己的悲伤,就像母亲和孩子。就算是斩断了脐带,怎么能够完完全全切割、任无法体会孕育之痛的他人摆布和利用呢?

我无法理解这样的“科学”。

“‘重’真的能够独立于个人而存在吗?”我问道。

“‘重’的确是可以具象化的。”似是答非所问。

“具象化之后呢?它应该还属于那个人吧。”我继续追问。

老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饮了一口茶水。

“你呢?希望‘重’被完全剥夺,同那些重量一刀两断?还是,无论它任何形态,都不会同你失去联系?”他放下茶杯,他的杯子快空了。

二选一的问题,我常常下意识地不做选择,尤其是这样信息不清的。

这次也不例外。

我回答道:“我不希望被‘重’压垮,但是,也不愿让别人用奇怪的目的来左右它。”

“很痛苦的想法,很不‘班多利’。”他评价道。将我们的茶杯重新添满。

“谢谢。”

“我越来越理解,实验将你抓来的用意了。”老人平静地看着我。

我望着老人花白的头发,细细想着这个“你”字。——是指那个茶色眼睛的女孩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他接着补充道:“将你强行带到这个世界,只能以‘抓错了’为幌子,否则,若是被那个世界察觉到——必然是严重的外交问题。”

原来,“轻警”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真是狡猾啊!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所以,那天苏·西尔弗斯就是来抓我的?”

“原本不是的。”他看了眼窗子。

也就是说,苏·西尔弗斯原本的目的还是那个蓝衣女孩,只不过,后来临时收到了将我带回的命令。她本可以将我们两个都带回的,为什么却放了她一马——

“为了不让那边的世界察觉到人口的减少,所以才只抓了你一个回来。”老人严肃地解释。

看来,班多利人对“那个世界”的了解比我想象中少,他们并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里,如果是少了一个内向寡言、社交淡漠的人,并不会有什么人在意,更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外交问题”。

“为什么选了我?只是因为我同逃走的班多利人说了话?”我不解。

“是偶然。”他平淡地说出这个词时,仿佛一位蹩脚的诗人。

“偶然选中的实验品?随机抽样?”我乱猜了起来。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还有什么不能直说吗?”我虽然敬重他,但又的确对他卖的关子有些恼火。

“这么肯定吗?”

“非走不可。”我坚定地点点头。

“说来话长,今晚的时间可不够。”他依旧不慌不忙。

是了,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情急之下,我想起自己来找他的主要目的:

“那请先告诉我离开的方法吧。”

“偷渡。”

“只有河水一条路吗?有没有别的——”我问。我自知水性并不好。

他平静地摇摇头,满头的白发轻轻抖动起来。

“河水有多宽呢?”我接着问。

“只有游过去才知道。”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望着窗外的夜色,仿佛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河水。

“可是——”我踌躇着,最终还是有些失礼地问了,“您没有,偷渡过吗?”

“抱歉,无可奉告。”他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夜风将他花白的鬓角吹起,仿佛将一只云朵轻轻揉散。

他的目光仍停留在窗外。他默默地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知道,他准备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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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允许悲伤的世界
连载中啄梦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