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杰夫·德勒兹扬起嘴角，他的神态还是跟之前无异，眉眼却还是有埃文的影子。
“你把埃文和伽玛怎么了？”我质问他。
“如你所见，我拿取了那家伙的一点‘重’，用这反向塑造了我自己，现在看来，很有成效。你刚才几乎已经相信我就是埃文·库库里了，不是吗？”他双手在胸前交叉，有些得意。
“你不是一直否认‘重’和人之间的联系吗？”诺尔的手又放回了腰间的手枪处。
“剥离人体的‘重’，不会受到人的影响，并不意味着，‘重’不能够对人产生影响，”德勒兹缓缓道，“有哲学家说：人便是他所拥有的轻与重的集合。我是赞同这一点的。至于它们——”德勒兹用脚尖指了指水面上的怪物们，嘴角微斜，“多亏了你，我才知道，这场实验成功了。”
“实验？”诺尔疑惑道。
“告诉你们也无妨：‘重灵’不单单可以依托个人自然产生，还可以人工制造。只可惜，我没有你这双敏锐的眼睛，无法清楚地看到我的这些小家伙们。”德勒兹盯着我的双眼，我不禁想起他将我固定在机器上时，那万花筒般诡谲的眼眸。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明白，人工造出“重灵”，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没有回答，而是笑了。
“我不会阻拦你们，你们就去做你们希望的事吧。不过，如果有一天，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德勒兹戏谑地笑了，“就拿你的眼睛来换。”
“才不需要。”我冷冷地说。
“你凭什么威胁我们？”诺尔愤怒地拔枪。
德勒兹望着枪口，嗤笑一声，转身往前方走去，水里的生物迟疑了一下，慢吞吞地跟着他移动。
他的背影一点点移远，诺尔恨恨地垂下了手腕。
要是现在开枪，枪声只会惊动周围的狱警，对我们没有好处。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明明知道德勒兹的名字，却看不见他的“重灵”。是他根本没有这样东西吗？还是以某种方式掩盖了呢？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德勒兹这家伙总是像蒙着一层雾，他热衷于以各种方式研究人心，以及，故弄玄虚。
也许，不在意他，才是正确的选择。故弄玄虚者一旦少了他人的反应，多少会损耗一些气力。
“走吧。”诺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而，话音刚落，远去的触手沿着水面迅速靠近，我们不得已踉跄了几步，德勒兹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一下子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扬起嘴角。
我的身体被触手锢住，向水中坠去。窒息感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闭上双眼。等等，“重灵”明明不是实体，不会对人产生影响……我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然而身体被水流淹没的感觉却格外真实。我半睁开眼睛，强烈的刺激感灼烧着眼球，我看到诺尔也在水里挣扎，露出痛苦的表情，四肢和躯干被触手缠得紧紧的。
可是，刚才分明不是这样，诺尔是看不见“重灵”的，哪怕是被尖爪刺穿了肩膀，他也面不改色。难道，眼前他那痛苦的神色，也是幻影？
来不及思考，我整个人栽到了水面之下，向下沉去。
……
不知过了多久，我费力睁开眼睛，看到诺尔停在一扇门前，双手拉着门上的把手。我游过去，手也一并放在那把手上，跟他往同一个方向拉。
成簇的气泡拥挤在门缝间，终于，门打开了。
诺尔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我犹疑地跟在后面，辨认不出这究竟是否只是幻象。
身子刚完全探进门里，门就在身后关上了，阻断了流动的水。眼前是一间方形的小厅，墙壁上缀着有些暗淡的灯。
“这里应该是……其中一个牢房。”诺尔打量着周围。
歪打正着。抑或是，德勒兹的顺水推舟。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守卫的身影，正是好机会，我俩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向前去。穿过前厅，道路变窄了，两侧开始出现玻璃壁的方形容器，乍一看，像是一个个鱼缸，因为里面盛了透明的液体。液面高低不一，有的甚至快要溢出来。
这液体里的确有鱼样的生物存在。将脸凑近容器壁，才辨认出漂在液体里的巴掌大的东西：一种鱼鳍和鱼尾均十分修长、头部圆圆的生物。
我想到，这没准又是德勒兹用来做实验的“人造重灵”。然而，一旁的诺尔瞳孔却紧缩了起来——他看得到这些奇异的生物。
“他们是……人……”他颤抖着说道。
我再仔细审视，果然，那鱼鳍和鱼尾越看越像人的四肢。
原来这些，就是被关押的犯人。
“瑞雯婆婆说，班多利的监狱会用特殊的液体溶解重刑犯，以保证监狱有足够的空间容纳犯人，原来是真的。”诺尔抚摸在玻璃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所谓“重刑犯”，都是同班多利的执政理念产生强烈冲突的人。“溶解”会让犯人的身体一点点变异，消失，但是，在班多利的律法中，却不属于死刑。在班多利，有的是比死亡残酷的痛苦。
“总有一天，我们要解放他们，放归他们到干净的水源中，让他们重新长成完整的、自由的人类。”我将额头贴在玻璃上，望着鱼人疲惫的双眼，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道。
我们继续向前走去。前面的鱼人体型更大一些，异化程度也更为轻，他们更接近人类，有的甚至口里吱吱呀呀，像是在同我们诉说。
“我们真的能够拯救他们吗？”诺尔突然问道。
“你相信我们能够救出苏吗？”我反问他。
他点点头，迟疑了片刻：“可是，他们有那么多。”
“既然我们能够救出一个人，就一定能救出更多。光是开放渡口还不够，必须得……”我欲言又止了，担心这里隔墙有耳。
就在这时，前方的两个鱼缸晃动了起来，两只小小的鱼人腾空而起，向我们扑来。仔细看，才发现这鱼人身穿警卫制服，手里抓着尖利的武器。
“是狱警！”我拉起诺尔往鱼缸后面躲闪。
狱警竟然也在鱼缸里，并且也变异成了鱼人的模样——他们也曾是重刑犯吗？还是只是藏身于此呢？
鱼缸里的液体溅到空中，糟了，一旦被沾上，估计也要往鱼人的方向变异。
鱼缸里的鱼人们敲打着鱼缸内壁，吐出咕噜噜的声音，玻璃的敲击声连缀成一片。我一时弄不清他们究竟只是想出来获得自由，还是准备攻击我们。
诺尔眼疾手快，扬起手枪，击中一只跳入空中的鱼人，他迅速落入地上，扑腾了几下，不动了。鱼人渐渐溶化，黏液顺着地板蔓延，渐渐与鱼缸里的液体不分彼此。
鱼缸里的鱼人们愈来愈狂躁，要不是鱼缸的材质坚硬，它们几乎要倾翻在地。几只跳到流动的黏液上，转瞬就消融，冒出白烟。
诺尔同我一退再退，渐渐地，我发觉鱼人们在黏液上消失之处可以勉强连缀成字迹：“不在”。
他们在向我们传达信息：我们要寻找的人不在这里。
我猛然回头，身后的黏液快要相连，我拉起诺尔的手腕，向后一跃。跳过黏腻的液体，我们没命地跑了起来。渐渐地，身后的鱼缸消停了下来，所幸，也没有什么拿着武器的鱼人警卫再追上。
还好我们并非一无所获：至少知道这水狱中没有苏的踪迹。
我们在岸上大口喘气，诺尔的斗篷竟然盛了一帽子的水，我拉起他的帽尖，正要把水倒出去，一只小爪子从帽子里伸出来，攀住了我的手指。
是一只鱼人。
他的眼睛被水洗过，亮亮的，认真地看着我。
好吧好吧，不会把你给丢掉的。
鱼人心满意足地把头埋在水里，吐了一串泡泡。
就这样，我们又有了新的伙伴。
好久没更新了，转眼又到了二月。心情被阴雨天搞得阴沉沉的，大家注意保暖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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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关押重刑犯的鱼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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