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文臣

马车在并不宽敞的官道上疾驰,蔺宁背靠车厢,冲小厮道:“快点!”

说来奇怪,他刚刚穿越过来时,第一次坐马车还难受的吐了出来,不想这一呆就是大半年,在远离工业文明的时代里生活久了,竟也逐渐适应了马车这种出行方式,人还真是一种会自我调节的生物。

驾车的小厮像是要哭出来,“大人,小的再快,也、也快不过金吾卫的马啊。”

蔺宁心里一沉,只听见身后的马蹄声逐渐逼近,一下下敲击着大地如轰雷过境。

何索钦跑在最前面,西番人本就善骑射,他的坐骑又是千挑万选的良种,小厮不敢与他正面争锋,倏地一下勒紧了缰绳,马车乍然停住,车内“咣当”一声,里面的人显然被撞得不轻。

何索钦闻声哈哈大笑起来,“我尊贵的陛下,可是撞疼您了?”

蔺宁捂着额头,电光火石之间有了一个念头,他细细回想了下建元帝说话的语态,刻意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嗓音,说道:“朕本就是行将就木之人,即便被你抓住又如何?你抓了朕,不过是抓了一个皇帝,大洺会有下一个皇帝,下一个皇帝会踏平西番,届时西番便是人间炼狱!而你,何索钦,是你令西番从此万劫不复,你就是那亡国灭种的祸首!”

“好口才。”何索钦冷冷地回道:“你们大洺人善于诡辩,可诡辩能救你的命吗?

“朕无需你救命。”蔺宁手心冷汗直冒,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更不知道怎样才能拖延时间等来救兵,“你要杀便杀,即便朕死了,大洺也不会亡。”

何索钦哼笑一声,不再搭话,径直从马背跃上车顶。蔺宁只感觉车厢狠狠震了一下,但见一把钢刀倏地从眼前掠过,车顶瞬间被捅出一个窟窿!

而另一头,何索钦像没事人似的顺势坐下,抽回刀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圈,“切,竟然没有血,看来没砍中。”

前室驾车的小厮被这一幕吓破了胆,嗷嗷乱叫着滚下马车。

蔺宁提着一口气,躲在车厢里动也不敢动,若不是他方才一直紧贴着车壁,这条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了。何索钦一击不成肯定还要再来一击,刀剑无眼,他还能躲几次?

这一刻他突然后悔了,建元帝性命与他何干?这里的一切又与他何干?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他该在山崩爆发之时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灾难过去,等着救兵到来。

事到如今,是他自己一步一步将活棋走成了死局。

是他非要做那个引开敌人的诱饵,又能指望谁不顾性命地前来搭救他这个诱饵呢?

*

褚元祯没有下马,伸臂一把扯过回话士兵的领口,几乎是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士兵是个斥候,此番就是前来报信的,这会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回、回殿下,山崩之后,不少人都是沿着小路跑的,但凡跑出来的,都已被我们平安护送回去。剩、剩下的便是没跑出来的,那、那……要么是被西番人虏了去,要么就是真的凶多吉少……”

褚元祯深吸一口气,“你确定跑出来的人里面没有太傅?”

“没有。”士兵哭丧着一张脸,“真的没有,太傅或许……”

“够了!”褚元祯不愿再听下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们找不到,我亲自去找!”说罢调转马头,作势就要进山。

成竹见状赶忙追了上去,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只是说道:“殿下,西城门那里已经打起来了,神机营的火炮暂时将西番人拦在了外面,严将军按计划带着两万边军从后方包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局面,大洺军队不能各自为战,将士们需要一个主心骨。”

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褚元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褚元祯脸上闪过片刻的犹豫,随后勒紧了缰绳。

也是在那一刻,他做了一个看起来有悖常理的决定:他抛弃了刻在心底多年“苟利社稷,死生以之”的教诲,生平第一次把某个人的安危放在了身为皇子的责任之前。

只因为那个人是蔺宁。

*

何索钦甩掉了刀上的血珠,饶有兴致地围着马车打转。

他刚刚将大洺的太傅从马车里逼了出来,可笑的是,堂堂太傅竟然故弄玄虚,假装建元帝的声音骗他,气得他一刀砍了驾车的小厮。现在,那名小厮的尸首就横在太傅脚下,而太傅则是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何索钦最爱看这样的戏码。

“我原想一刀送你上路,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欺骗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何索钦盯着蔺宁,“你们大洺有个成语叫做‘生不如死’,你体会过吗?”

“我们大洺还有个成语叫‘磨磨唧唧’,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蔺宁用后背抵住车厢,他其实怕的要命,双腿几乎要支撑不住,“我还可以教你一个成语,叫‘快刀斩乱麻’。”

何索钦咧开嘴笑了,“我不想与你废话,只想看你趴在地上向我求饶。”

周围忽地爆发出哄笑,蔺宁抬眼望去,那些本该是镇守御前的金吾卫,如今却与西番人沆瀣一气,无情地嘲笑着自己的同袍。此种局面,又该怪谁?

“我很好奇。”何索钦道:“大洺文臣都像你这般刀不离身吗?”

那刀是蔺宁在宴席上捡的,为了防身便一直带着,这会儿倒更像是一根拐杖,支撑着他身体的大半重量。蔺宁将刀拿起在手里掂了掂,“怎么?你有意见?”

“我怎么会有意见呢,不过是想同你切磋一番。”何索钦似笑非笑,在马背上微微伏下身子,“太傅大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寻个乐子。这样,你若能接下我三招,我便不计前嫌放你离开,你觉得这个提议好不好?”

蔺宁心道不好,别说三招,他一招都够呛!但眼下这却是唯一的缓兵之计,能拖一时算一时,他总归是个四肢灵活的大男人,总不能真的连一招都扛不住吧。

何索钦见他不答话,又颇为戏谑地说道:“你若怕了呢,也可以现在向我求饶……”

“不必。”蔺宁打断他,“三招就三招,老子还等着回家睡觉呢。”

说时迟那说快,这头话音未落,那头何索钦已借着马背一跃而起,明晃晃的钢刀劈头直下!

蔺宁躲无可躲,下意识挥刀格挡。何索钦将身子的重量灌注在刀上,这一下便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电光火石之间,蔺宁仿佛听到了自己肩膀脱臼的声音,握刀的手掌几乎要后翻过去,手腕处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好在他反应极快,迅速弹开了身子,何索钦的刀擦着他的肩头径直劈进了后方的马车里,只听“碰”的一声,车身上又多了一个窟窿。

“一招。”蔺宁喘着粗气,心里腾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

“连穆廖都不敢正面接下我这招。”何索钦饶有深意地望过来,“你那只胳膊还能动吗?”

蔺宁却顾不上看,因为何索钦根本不给他机会,这个西番人灵敏得如山猴子,一脚踏上马车车顶,又是一次凌空跃起,钢刀瞬时逼至眼前。

“你他娘的又来!”蔺宁破口大骂,想要翻入车底,这一翻才知道肩膀有多疼,半边身子像是被撕裂一般。

何索钦立在车边冷笑,一脚踏在蔺宁来不及躲开的身子上。

这一脚几乎要了命了!

蔺宁只觉得眼前一黑,五脏六腑好像一起炸开了,喉咙里猛地呛出一抹咸味,他原来觉得电视里的吐血都是胡扯,今天倒是亲身体验了一把。

操,一点也不潇洒!

何索钦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嗯?算你二招?”

“滚——”蔺宁含着血沫,用能动的那只手握住刀柄,反手一挥。

刀锋贴着脚踝划过,连靴子的皮毛都没触到,被何索钦利落地避开了。

这宛如“隔靴搔痒”的一击令蔺宁羞愧难当,俩人的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

围观的金吾卫开始起哄,甚至有人喊道:“杀了太傅!”

蔺宁堪堪撑起身子,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汗,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天色本就昏暗,他已经快要看不清对手的脸了,这是他二十九的人生里最为狼狈的一次,这样被人踩在脚下,这样任人肆意蹂躏。

却没人能救他。

山中阴冷,即便是三月的风也依旧透着寒意。蔺宁终于决定放弃了,他扔了手里的钢刀,撑起身子望向何索钦,“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不能。”何索钦答得干脆,“说好三招就三招,少一招都不行,我还没玩够呢。”

“那好,你玩,我不躲了。”蔺宁扯开领口,“下一招,你就瞄准这里砍。”

何索钦的碧眸里透着虚假的笑意,“那我就将你的头颅砍下,看看大洺太傅的脑袋里盛了多少墨水。”

钢刀再次举过头顶,煞气逼人。

来吧。蔺宁心道,不过一死。

他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利箭与刀锋相撞的声音骤然炸响在耳旁,恍惚间似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蔺宁睁开眼,只见何索钦重心不稳摔倒在地,燃烧的箭矢卷着劲风呼啸而至,将周围瞬间照亮了。

借着火光,他看清了来人。

是褚元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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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召之臣
连载中札姬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