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魏言征被马车撞了?”蔺宁当即跳了起来,“找郎中了吗?我得去看看!”
“还下着雨。”褚元祯稳住他,“你在府里等着,我去。”说罢又看向成竹,“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的事,是巡城的侍卫发现的,现下已经送回魏府了。”成竹快速回道:“听说魏夫人亲自去了顾院使府上请人,只是眼下时辰已晚,又遇上这么个天气,不知顾院使肯不肯出门。”
“顾海宁不会出门的,去找颜伯。”褚元祯加快步调,“生死未卜就是还没死透,撞他的人可能还有后手,带一队人跟我走。”
“子宁!”蔺宁喊道:“魏言征与我有些交情,我不能坐视不理。”
褚元祯停下脚步,踌躇了片刻,“好,但是你得保证,出门之后一切听我指挥,绝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你就把我拴裤腰带上。”蔺宁见好便收,“你往东,我绝不往西。”
外面雨泼成帘,几人先后钻进马车里,成竹继续方才的话题:“据巡城的侍卫说,他们看见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正想喝止,突然发现有人躺在地上,上前查看认出是魏大人,这才慌忙报了官。”
“我们是戌时进城的,将人押到大理寺后便进宫回话,这前后不过才一个时辰,已经有人等不及动手了。”褚元祯靠在车壁上,他刚回来,疲惫的很,可眼下容不得有半刻放松,“侍卫看清那辆马车了吗?”
成竹摇了摇头。
蔺宁敏锐地听出了问题,“有人想杀魏言征?是因为卢思辅吗?”
“我们带卢思辅回来的时候遭到了截杀。”褚元祯低声道:“是鹫人,有人不想卢思辅入京都受审,雇了鹫人埋伏在半道上,羽林卫因此折进去不少兄弟。”
时隔大半年,再次听到“鹫人”二字蔺宁仍是心下一颤,又听到羽林卫同样损失惨重,下意识拽过了褚元祯的胳膊,“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我没事。”褚元祯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吗。”
成竹瞅着俩人举止亲密,只恨自己一时脑热跟着进了车厢,他低头研究自己的脚尖,硬着头皮说道:“出事后,有人在魏大人房间的桌案上发现了一份供词,供词详细交代了卢思辅与何索钦的各项交易,以及那三百两黄金的藏匿地点,供词上还有卢思辅本人的画押。”
“只是不知,这供词是真是假。”褚元祯接过话茬,“魏言征素来习惯独自问话,很少使唤书吏,如果有人借此伪造了一份供词,在事发后偷偷放到他的桌案上,不仅我们无从查证,即便日后父皇问起,也找不出任何错处。”
“可是,与何索钦暗通款曲之人不正是卢思辅吗?”蔺宁不解,“为何怀疑供词是假的?”
“因为卢思辅背后肯定有人,他没这个胆量与何索钦进行这么大的一笔交易。那人先是买通鹫人行凶,行凶不成又把主意打到了魏言征身上,种种迹象都表明了此案另有始作俑者。”褚元祯叹口气,“卢思辅究竟招了多少,有没有供出背后之人,这一切只有等魏言征醒了才知道。”
说话间马车已到魏府,豆大的雨珠不要命似的往下砸。魏府的小厮上前迎接,看清了马车上挂着的牌子,慌忙行礼,“小、小的不知是五殿下大驾,小的这就去禀告夫人。”
“回来。”褚元祯拉住他,“不用通报了,直接带我们进去,郎中来了吗?”
“来了,只是郎中也无法子,眼下夫人都急坏了。”小厮将油伞举过几人头顶,“五殿下里面请。”
褚元祯将油伞推向蔺宁,自己冒雨走到檐下,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悄声吩咐成竹:“把人分成两拨,守好两个巷口,先不要惊动魏府的人,看到可疑的立马拦下,宁肯错抓,也别漏掉一个。”
这头几人刚刚跨过门槛,就见一个身影冲了出来,“顾海宁那个老东西,我拖也把他拖出来,将府里的家丁统统带上,跟我走!”
小厮急得赶忙上前,“夫人!夫人!五、五殿下到咱府上来了!”
魏言征娶得这位夫人叫薛青岚,其父当年是个武秀才,如今是正四品的上骑都尉。薛家的家风开明,允许女儿家舞刀弄剑,薛青岚由此养成了个泼辣性子,她挥着一柄长剑大步走到门口,看到褚元祯也傻了眼,堪堪将长剑背到身后,“妾、妾身见过五殿下,夫君危在旦夕,多有冒犯,还请五殿下见谅。”
“顾海宁不会出门的,别说是你,便是我去,他也不会冒雨前来。”褚元祯幽幽地看她一眼,“我叫了我府上的医官,魏夫人不妨静候片刻,医官马上就到。”
听了这话,薛青岚的眉头顿时舒展开了,顾不得满头满脸的雨水,慌忙引着几人往屋里走。
不出片刻颜伯也到了,魏言征是被马蹄正中胸口,又被车轮碾过,郎中担心脏器受损,缩手缩脚不敢下药。颜伯当机立断,“准备盐巴、麻线、针、剪、刀、钳,我要破腹。”
饶是褚元祯这般胆大的人,此刻也有些犹豫,“颜伯,有把握吗?”
“破不好是死,不破是等死,想求生,只能赌。”颜伯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到薛青岚身上,略一颔首,“韩夫人——”
“破!”薛青岚双腿已经站不住了,瘫倒在椅上里,但仍中气十足,“破不好,我随夫君去了便是。我二人无子亦无牵挂,大人大可敞开了手脚,无需顾忌。”
“好。”颜伯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府上烧壶开水来,再来两个壮汉,一首一尾按紧魏大人手脚。”
蔺宁万万没想到,穿越一遭,竟亲临了一场“外科手术”。他全程闭着眼睛不敢睁,死命按着魏言征的手臂,只等耳畔一声“好了”,才微微将眼皮抬起一条缝。
眼前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血染红的被褥与床上之人形成鲜明的反差。魏言征脸色惨白,看起来毫无生气。
蔺宁脚底一软,差点坐到地上,褚元祯从背后撑住他,“晕血?”
颜伯用手帕拭着血水,“今晚我守这里,其他人都出去。府里要留灯,我夜里唤人,不能没有应声的。”
“有人,随时有人。”薛青岚从椅子里站起来,指挥着身边的丫鬟,“收拾出两间厢房来,再叫厨房做些吃的,把今年的新茶泡上,快,快去。”
蔺宁瞧着众人的反应,心头的石头勉强落下一半——至于能不能落地,还得看魏言征能不能醒来。
今夜着实难熬。
雨还在下,雨点砸在窗棱上劈啪作响。
就像褚元祯来时说得那般,魏言征生死未卜,撞他的人定不会善罢甘休,整个魏府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下,谁都不知道今夜还会发生什么。
没人去厢房休息,众人都集中在主院的偏房。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倏地跃下数条人影,雨幕中骤然响起齐刷刷的拔刀声。成竹见势不好,提剑欲冲,褚元祯按下他,“你守屋内。”话音落地,人已冲了出去。
蔺宁急得跺脚,“守什么屋内!外面那么多人,你快出去帮他!”
成竹也为难,好在太行关的半年令他长进不少,关键时候尚能稳住阵脚。他将一旁的桌案掀翻,拖过来挡在众人面前,“快,先躲一躲,我们的人也在外面,不会让殿下落单的。”
骤雨倾盆,疾风刮开了纱窗,门外已是刀剑相向,光凭声音难分敌我。
冷风从窗口灌进来,打斗声淹没在雨中,只有钢刃相抵的爆鸣划破空气,似要刺穿众人的耳膜。蔺宁再也躲不下去了,一把揪起成竹的领口,“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你给我让开!”
成竹刚要答话,忽闻“咣当”一声,一道人影撞破屋门摔了进来,蔺宁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子宁——”
褚元祯划破雨帘迈入屋内,目光扫过蔺宁,紧张的神色瞬间放松下来。
成竹迅速上前,地上的人双眼外翻,他扒开那人的领口,“殿下,是鹫人。”
“鹫人?”薛青岚闻声靠了过来,“那个为权贵卖命的组织?他们为何要杀言征?言征向来不沾权贵之事,又怎么会惹到鹫人?”
“正是因为魏大人不沾权贵之事。”褚元祯将剑上的血水甩净,“魏大人今夜审问的犯人叫卢思辅,这个卢思辅是个通敌卖国的恶人,但卢思辅敢行恶事,背后必有高人指点,这个高人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但他也知道,钱财于魏大人无用,所以只能买通鹫人,斩草除根。”
薛青岚的身子晃了晃,支撑不住一般跪到了地上,“为何?京都脚下,王法何存?!”
“王法么,自然是存在的,只是你不会用。”褚元祯俯身将她扶起来,“我记得你父亲薛仁是上骑都尉,天一亮,你便回娘家去,向他讲明原委。鹫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而你一个妇人力单势薄,怕是难以抵挡。你可让你的父亲上报官府,记得,一定是你父亲亲自去报,正四品官员的话更管用。”
薛青岚一愣,随即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妾身,叩谢五殿下今夜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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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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