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
离市一中不远处有一条小道,熙熙攘攘地挤着些有些年头的、门脸暗淡的饭馆,台球厅,十几年前它们还曾辉煌一时,但随着时代的浪潮推进,渐渐地,已被人们遗忘。
不过,对于在附近上学的学生而言,简直可以说是天堂。
路尽头,烟雾缭绕的小网吧内,聚集了有十几个高中生,几个围成一团挤在电脑前,有扯着嗓子对骂的,唾沫星子能喷一米远,还有因为队友不给力,使出吃奶的劲儿敲键盘的,网吧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胖男人,长期浸淫在铃铃铛铛的吵闹声里,现在正打着鼾呼呼大睡。
一水儿的职高校服里,混进了两个一中的,一个长得跟瘦猴似的,另一个则染着一头白毛,在一堆人里还挺扎眼。
或者说,用不伦不类形容更合适,在临城,从上到下,从老到幼,有谁不知道一中的名字,不认识一中那独有的蓝白相间的校服,穿上它,你就可以拥有周围人投来的艳羡的目光,最虔诚的敬佩,可惜,那些赞美里不包括现在的两位。
白毛带着降噪耳机,紧盯着眼前的游戏屏幕,握着鼠标的手挺瘦挺长,随着一声枪响,他面前的小人直接被一枪爆头,“草,我怎么又被打死了?”
王天艺嘿嘿笑了声,干枯的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延哥,打架你在行,打游戏你可玩不过我。”
“不玩了,没意思,”孙延扔下鼠标,转了转微酸的脖颈,起身去饮料柜里拿了瓶水。
孙延跟王天艺俩人逃了下午的自习课跑出来打游戏,一连打了好几把,孙延都输了,他十分不爽。
打游戏菜他认了,但连续八局都输了,饶是心比天高的孙延也不得不承认他简直可以说是菜鸡中的战斗机了。
孙延倚着椅背半躺,两条长腿大剌剌地岔开,百无聊赖地看王天艺继续打。
王天艺又赢了几次,孙延瞥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快六点了,“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要是晚去了又要被赵平齐那小子损了。”
“好嘞。”王天艺麻利地关机,临出门前两人冲着沙发上的老板—李叔打了个招呼:“叔,我们走了!”
李叔睁着刚睡醒还有点红的睡眼,跟他们摆摆手,”嗯,走吧走吧。“
孙延要去的地儿不远,隔着一条街的另一边路上有一家新开的台球馆,正搞开业酬宾,九块九不限时,这对兜里没几个子儿的学生来说再好不过了。
一阵风吹过,香樟树的叶子在空中抖了抖,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孙延在前面走着,不一会儿就发觉王天艺走路的速度肉眼可见地下降了,他停下来,不耐烦地说:“怕什么,老高今晚又不来,谁知道我们出去了?”
孙延最烦王天艺这个婆婆妈妈的性子,胆子比老鼠还小,连逃个晚自习都畏畏缩缩的,杀千刀的老高不在,正好如他的意。
王天艺苦着一张脸,“哎,延哥,这不是被煞笔老高给整出后遗症了吗,他打我的三十棍子我现在屁股还疼着呢。”
老高,本名高明,高三刚开学不久就接手了大名鼎鼎的四十班,为什么说“大名鼎鼎”呢,在一中入学都是按成绩来的,成绩最好的读一班,最差的就到末尾的四十班,所以可以想象,在这个班级里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很巧的是,孙延和王天艺就在其中。
再说高明,孙延头疼起来,自从上学开始,他就没见过这么较真的老师,早自习不来,高明就一个一个从宿舍把人揪到教室里,上课睡觉,逃课,高明就拿着教鞭打手心,打屁股,王天艺这么害怕不去上课也是这个原因。
不过最近老高的老婆正休产假,他也分身乏力,管得倒没平时那么严了。
王天艺低着头,正犹豫着,孙延手臂架在他肩上,语气自信又无所谓:“你不来那我自己一个人去了。”
“别别,我去,延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台球馆装潢挺豪华,三层小洋房,灯火辉煌,跟其他店的差别不亚于山沟沟和皇帝的宫殿,在这条街上就跟暴发户一样,生怕别人看不见它似的,孙延看了眼身上的校服,如果现在回去换套衣服,未免有点不值,算了,就这样吧。
赵平齐跟另外几个人早在二层开了一张桌打球,孙延上来时,赵平齐背对着他刚打进去一颗。
孙延随意把书包一扔,赵平齐听见动静,头都没回就知道他们来了,“新开的馆子质量是不错,球杆手感太好了,延儿你试试?”
“行啊,”孙延顺手拿起桌上另一根杆子,手掌撑起,五指摊开,他找准角度,瞄准了一颗红色球。
“砰!”一杆进洞。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十分钟不到,孙延已经清台了。
王天艺在旁鼓掌,“延哥太牛了!”
孙延冲赵平齐勾勾手指,“我们比一比?今天我就让你真正见识一下孙小爷的厉害。”
“今天我可答应不了你,”赵平齐瞬间焉了,抬起右手露出包裹着纱布的小手指,”我现在是伤号,不能动真格的。”
孙延皱着眉看着赵平齐精心包扎的伤口,“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娘兮兮了,一个小骨折就把你打倒了,兄弟,我瞧不起你。”
李言从另一张球桌慢悠悠走过来,替赵平齐特别正经地解释,“延哥,你就别取笑齐哥了,他的伤,是一头雄狮捍卫领地的荣耀。”
“啥玩意儿?李言你别给我装行吗?”
“呃,翻译过来就是和别人打架打输了。”
“——噗哈哈哈!”
一瞬间,整个屋子发生阵阵爆笑声。
赵平齐耳朵通红,追着李言讨打,“妈的,李言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揍你!”
到最后两人跑累了,喘着粗气儿,歪七扭八地瘫在桌子上。
“喂,”孙延走过来,他奋进全力才能勉强憋住笑,“哪个人这么厉害,能动得了你一根头发丝儿?”
“别提了,说起来都是泪,”赵平齐张开嘴,他不用说什么孙延就已经看出了不同,赵平齐的一颗牙没了。
“不就三四天没见,你上哪儿浪去了?这不会也是被那人打的吧?”
赵平齐揉揉嘴角,愤愤不平地说:“妈的,这口气我迟早要出!”
这群人里也就孙延和赵平齐能打,再加上年纪是最大的,所以其他人都尊称他俩延哥,齐哥,赵平齐嘴里的伤不小,看样子那人有两下功夫。
“说起来,这人跟延儿你还有关系。”
孙延指指自己:“我?”
赵平齐一记眼刀甩给李言,“你来说,老子一想他就生气。”
李言屁颠屁颠地说:“因为这个人呐,也是一中的,跟延哥你一个学校,都是高三,刚转学过来不到两个月,我说他就是多管闲事,齐哥教训人教训得好好的,他非要做出头鸟,说跟齐哥打一架,赢了就放人走,我真没见过这么神经的人。”
孙延点点头,非常赞同李言的观点。
“他叫什么?”孙延问。
李言不假思索,立刻回答:“梁千明!”
不管校内校外,孙延认识的人挺多的,他想了有一分钟——梁千明不在他的社交范围内。
赵平齐眼里淬着狠,说出的话也不遑多让:“从小到大,我还没吃过这种亏,明天我就要让他知道,惹了我他死定了。”
赵平齐头发剃了短茬,他面相不凶,可在眼神的衬托下,整个人便浑身透出凶神恶煞的味儿来。
孙延面对着赵平齐,头顶的灯光被头发丝切割成无数光片,他冷淡地垂着眼,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知道,赵平齐绝不会甘心受辱的,心肠毒辣,锱铢必较,赵平齐是如此,他也是。
“明天就要有场好戏看喽,延哥,你可别迟到啊。”李言好心提醒。
孙延哼了声,“开什么玩笑,老子从来没迟到过。”
×
从台球馆出来,孙延问王天艺:“你知道咱们学校里有一个叫梁千明的吗?”
王天艺睁大眼,反问:“延哥你不认识?”
孙延对上学的事不上心,去了也是睡觉,下了课就往小卖部跑,跟一帮人躲在里面抽烟,互相插科打诨,其他的事他也懒得搭理。
看王天艺真挚的眼神,孙延要说不认识那他也太没面子了,于是习惯地嘴硬道,“太久了记不清了,别废话了。”
王天艺把他了解到的梁千明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孙延,梁千明是转学生没错,但他不是普通的转学生,听说他家非常有钱,本人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少爷,家世好就罢了,学习也不落下风,刚进一中的第一次月考,他就考了年级前十,因为这次考试,梁千明一夜之间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走哪儿都有一群小迷妹跟着,前阵子,还登上了校草榜榜首。
孙延听完只觉得,他更期待明天了,万众瞩目的梁千明被狠狠踩在脚下,想想就开心。
×
孙延果然迟到了。
他没想到,一道数学大题能讲二十分钟,他倒是可以提前溜的,但谁让高明就是教数学的呢,其他班人都走空了,就剩下了他们班,偏偏谁都不敢在高明眼皮底下作妖。
孙延偷摸看了眼手机,李言半小时前就给他发了消息。
等啊等,终于等到老高说“下课”,孙延一溜烟就离开了。
地点在一中后街废弃的一条巷子里,因为无人看管,这里也成了赵平齐和孙延他们经常鬼混的地方。
离着还有三十米远,孙延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叫嚷声,他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地走进去,双手抱臂靠在墙角。
几个人正排排堵在梁千明面前。
孙延从兜里摸出根烟,歪头拿打火机点燃,不时放在嘴边吸一口。
他来得还真是时候,正好可以仔细观赏一下梁千明狼狈的样子。
可眼前被人挡着,他根本看不到梁千明的脸。
不一会儿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人影攒动,孙延暂时留白的视线里才突然闯入了一个人。
黄昏的阳光因为墙壁斜射进来,那人刚刚好站在了光明里。
梁千明身量很高,眉眼不错,他被推搡到墙上,身前的校服被人抓起褶皱,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眉,从孙延的角度,依稀能看到那人高挺的鼻梁和轻抿的薄唇。
孙延眨眨眼,满不在意地说:“切,长得就那样。”
孙延详细地审视着梁千明,但后者一转头,他猝不及防地和梁千明来了个对视。
梁千明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味,毕竟此时他们两个还算是陌生人。
但梁千明不躲闪,不回避,多看了他几秒,孙延心里很不舒服。
无论在哪里,孙延都要是掌握节奏的上位者,他邪魅一笑,满脸痞气,冲着梁千明挑了下眉,十分挑衅地用口型告诉他:看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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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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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寻衅滋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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