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规抬头,赫然看见从厨房出来的高大身影,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林锐骞手里握着把香菜,脸上、肩上沾着鱼鳞片,黑色毛衣的前胸也湿透了,看上去狼狈滑稽,陈规却笑不出来。
“你怎么来了?!”陈规太激动,尾音都劈叉了。
林锐骞从看见陈规开始,就带着不自然,此刻也不敢直视陈规眼睛,甩着手里的香菜说,“我……路过,碰见阿姨。”
“你说巧不巧,”陈妈妈很开心,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却带着岁月的优雅,“高中时候还能经常看见锐骞,上大学后都快半年没见了。”
林锐骞高中隔三差五就来陈规家蹭饭,跟陈妈妈的关系也很好,开玩笑说:“阿姨做的饭最好吃,我也想半年了。”
“那今天多吃点。”陈妈妈把陈则这个大型挂件扒拉开,拿过林锐骞手里的香菜,“让小则给我打下手,小规带你去换身衣服。”
陈规不情不愿地领着林锐骞进房间,他的卧室林锐骞来过无数次,尤其是高三,陈规每天给林锐骞补习,林锐骞都常驻他家了。
只是过去不到一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他们从曾经无话不说,变成现在,相处在一间屋子里格外尴尬。
“你穿我这件卫衣行不行?”陈规特地找了件宽大卫衣。
林锐骞接过来,丢在床上,双手握着毛衣下摆就想脱,可刚露出腰来,就突然停顿,抬头看了眼陈规。
陈规起初还疑惑,反应过来后心很受伤,转身就走,“你先换吧,我出去了。”
林锐骞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急忙说:“诶别,你不用走。”
可陈规走得很快,已经在扭门把手了,林锐骞赶紧伸手摁住门,挡在他身前。
“你先别走,我有话要说。”
“没什么好说的,”陈规置气地推他,“我知道你讨厌我,以后在学校我也会躲远点,不让你看见。”
“我没有讨厌你。”林锐骞跟他争着门把手,加重力气压在上面不让他开门。
陈规眼睛发红,手脚并用踹他推他,可林锐骞身高压迫感太强,力气也比陈规大很多。陈规非但没把人推开,反而被林锐骞捏住手腕摁在门板上。
林锐骞又急又上火,胸膛压过来,使劲抵着他不让动弹,拔高声音说:“我真没讨厌你,我今天来就是想道歉,那天我说的是混账话,你别忘心里去。”
陈规惊讶地停止挣扎,抬起湿润的眼睛看着他。因为林锐骞一向很高傲,做错了也不服软,从没见他低头道歉过。
“可你说gay都很恶心。”陈规还记得那天林锐骞说的每个字,像是一刀刀扎在心口上。
林锐骞:“我那天确实口不择言,那是因为我讨厌唐霖,不是真的看不起gay。”
“既然你不歧视gay,为什么那么讨厌唐霖?”陈规实在不明白,他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林锐骞脸色变化着,一阵晴一阵阴,最后只是说:“你不用管,反正他是小人,你跟他接触没好处。”
陈规刚想说话,感觉背后面的门板在震动,外面传来陈则的声音,“哥,你俩换了这么长时间衣服?”
此刻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陈规才清醒过来他俩现在的姿势。林锐骞几乎是贴在他身上的,滚烫的温度让陈规头皮都在发麻。
“奥这就好!”陈规突然紧张起来,推着林锐骞后退,“你赶紧换衣服吧,我先出去了。”
陈规借机出来了,见陈则单手抱臂,一只手摩挲下巴,同时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他,“哥,你和锐骞哥在里面干嘛?”
陈规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却哭笑不得地看着陈则,“还能干嘛,给他找衣服呗。”
“其实,”陈则靠近他耳边,悄声说,“我昨晚就看见锐骞哥了,在单元楼周围晃,就是当时不确定……”
所以说,林锐骞在他家附近,起码转了一天时间。要不是正巧被陈妈妈碰见,陈规都不会知道他来过。
陈规惊讶地看着陈则,林锐骞推门出来了,穿着他的白色卫衣,让他平日里桀骜狂躁的气质温顺了不少,也增添了几分居家气。
原本还对林锐骞满腔的怒气和失望,不知不觉就消失了大半。
陈则重新回厨房了,只有陈规和林锐骞站在客厅时,林锐骞小声问他:“嘿,既然误会解开了,那我们还是兄弟吧!”
陈规抿着唇,心情很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
午饭吃得很开心。陈妈妈看着眼前的三个大小伙子,埋头干饭的样子,很满足。
“我昨天跟着家长找到孩子,你们猜为什么离家出走?因为她妈妈发现她早恋,教训了几句就不高兴,你说现在的孩子太不听话了,还是你们三个省心。”
“你看小规,特别懂事,从小认真学习不谈恋爱。
“小则乖巧安顿,根本不会惹是生非。”
“还有锐骞,一看也是个脾气好的孩子。”
陈规陈则林锐骞:“………………”
陈妈妈说的三个优点,愣是一个也对不上。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吃饭,不敢搭茬。
吃完午饭,林锐骞没坐多久就走了。他这几天老是借口外出,差点被老子骂得个狗血淋头。明天就过年了,林锐骞说什么也得滚回家,陪着妈妈和外婆。
陈规送他到楼下,外面特别冷,厚厚的雪花覆盖着地面,树枝上偶尔也会刮下雪沫来。
听着脚踩雪面发出的嘎吱声,陈规下巴缩进领子里,双手交拢进袖口,像个老大爷似的赶人:“你快走吧,我就不送了。”
“嗯。”林锐骞看着他,还是带着点不自然,转身之际看着他说,“你什么时候回校?”
陈规:“我提前一天。”
“那我也是。”林锐骞急忙说,有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被他说话时抖落掉,“等着我啊,你要是不等我自己走,那就死定了!”
两个人的状态有点恢复以前,陈规会心一笑,“知道了,赶紧滚吧你。”
林锐骞冲他比着抹脖子的手势,转头慢悠悠走了。
大年三十的白日,总是家庭主妇最忙的时候。陈妈妈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今晚的年夜饭,还抽空做了三层的盒饭,让陈则去送到杨铖家。
“大过年的,他们家都进医院了,没人做饭。”
陈则听到时很紧张,“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妈妈哭笑不得:“在你们回家前几天,你杨阿姨用发芽的土豆炒菜,全家人吃了食物中毒,就给送医院了。幸好杨铖吃得少,打一天吊针就好了,你杨叔叔阿姨吧……今年要在医院过年了。”
陈则提着保温盒,着急跑出门去。
陈规帮着妈妈准备饭菜,也是又惊讶又无奈,“嗯……杨阿姨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可不是嘛,”陈妈妈切着从老家拿来的香肠,“以前有次我出差,让小则住他家,吃了顿菌菇汤把两孩子都吃进医院了!”
“那杨铖哥能活到大,还真幸运。”
杨铖家住在后面那栋楼,因为杨爸爸和陈妈妈是一所学校的老师,以前杨铖还当过陈则的补习老师,所以两家常有来往。
陈则以前就经常来这儿玩,连他家钥匙藏在什么地方都知道。
开门的时候,杨铖脸上带着病态,睡眼惺忪的模样,“小则,你怎么来了?”
“我妈让我给你送点饭。”陈则举起饭盒,眼睛一直注视着杨铖的脸色,“哥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帮我谢谢阿姨啊。”杨铖接过饭盒,让开门,“外面冷你怎么穿这么少,进来坐坐吧。”
陈则进门时,杨铖直接瘫在沙发上,手臂挡在额头,有气无力地说:“你随便坐吧,我就不招呼了啊。”
陈则刚应了一声,就见杨铖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少年感觉很惊奇,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注视着他睡觉的样子。
“哥,你现在挺虚的。”陈则手撑着脸,心情很好地翘起嘴角,“我记得你以前力气很大,我怎么都打不过你。嘻嘻,不过现在你肯定打不过我。”
“哼,连拉三天的感觉你没试过?”杨铖依旧闭着眼睛,但还有意识,嘴上嘀咕着,“放心吧,等再过两年,我不生病也打不过你了。”
陈则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光,直勾勾盯着杨铖手掌下露出来的鼻尖、嘴唇,少年的笑声低沉含磁:“嗯,我很期待那一天。”
大年三十的夜晚,是阖家团圆的欢乐时刻。
这么多年来,陈家人已经从父亲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偶尔还能在吃着团圆饭时抬起头,看着陈父的照片,开两句玩笑。
“妈。我强烈建议年夜饭不要做这么多了,”吃饭的时候,陈则露出真诚的表情,“我和我哥已经吃了十几年的剩饭剩菜,这个星期我们能把剩菜吃完么?”
“那你多吃点不就行了,这样我们就不用吃剩菜了。”陈妈妈指挥着两个好大儿,开展光盘行动,不忘抛出诱惑,“你们多吃点,等会儿发个大红包。”
陈则眼睛一亮,端起碗来卖力干饭。陈规心里却有点失落,更多的是种自责。
很久以前家中遭逢变故,陈规就变得格外懂事。高中没办法打工,他就只能疯狂学习、做家务来减轻妈妈的负担。上大学后就开始打工,没有问妈妈要过一次生活费,反而过年时还能给妈妈一个红包。
可这次寒假因为支教,陈规没时间打工,不仅不能给妈妈红包,反而可能需要问妈妈要生活费。
这让陈规纠结多日,怎么也开不了口。
吃完饭后,一家三口在客厅看春晚时,陈妈妈让他俩给拜年磕了个头,就笑着拿出两个大红包,依次分给兄弟二人。
陈规没有去接,低着头说:“妈,我都这么大了,不要了。”
“给你就拿着。”陈妈妈不由分说,强硬地塞进陈规手里。
陈规觉得这红包有点太厚重了,疑惑地打开,发现里面有很多现金钞票,起码千以上数。
陈规惊讶抬头,“妈,你怎么……”
陈妈妈的笑容在灯光下很慈祥,带着属于母亲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剩下的是你回学校的生活费。”
陈规突然就有点绷不住,低着头,眼眶发红。
陈妈妈坐到陈规身边,温柔地拍着他肩膀,“小规啊,有什么困难就跟妈妈讲,这几天我发现你不高兴,是不是在学校有什么烦恼?”
“你啊从小就懂事,不让我操心。但你也是妈妈的孩子,记着有困难不要硬撑,跟妈妈讲,这个家永远是你最后的支撑。”
零点的钟声敲响了,窗外噼里啪啦响起了烟花爆竹。鸦羽般湛黑的天幕上,绽放出绚烂的花火。有五颜六色的光照进了室内,让人感觉格外温馨温暖。
陈规头抵在妈妈肩膀上,红着眼眶应了声:“嗯,妈,我知道了。”
电视里欢快的小品声、外面人们的喧闹声和爆竹声,还有耳边陈妈妈拍着他肩膀轻轻哼着曲子的声音,让紧绷多日的陈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在这一刻,他忘记了烦恼和恐慌,真正松懈下来。感受着家人的温暖,让他充满了力量,能勇敢去面对所有未知的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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