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开明。你下午有没有事?”
正吃着,即墨衍忽然问道。
“你要问有没有——那肯定有。今天周二,按理说该上班的。”
“噢,那刚好也顺路。”
“你打算到哪里去吗?”
衍随即点头道:“是的。我想带诺亚去一趟工匠那里。”
开明不禁蹙眉:“那可算不上‘顺路’……”
……结果最后还是开明这边退让了。用过午餐,餐具扔进洗碗机便一齐动身。一行出门后绕至屋后,那辆漆黑的红旗车原来是开明用的。车里很干净,有股木调的芬芳。
大概是为方便路上交流,衍和诺亚都坐在后排。季开明在前面启动了车子,开出去。
诺亚还有点一头雾水:“你说去见‘工匠’……”
“我们这边通常管他们叫‘传奇工匠’。”衍说,“异人中有些人精于制造,传奇工匠则是这些人里技术最为精湛的一批,数目稀少。在C市恰好有这么一位。稍后我们就去见她。”
诺亚想起刚刚在事务所里衍说过的话。“你不会是想让她帮我修理眼镜吧……”
“也有这方面。不过更重要的是,得请她帮忙为你制作一件装备。”
“装备?”
——怎么回事,听得诺亚有种不好的预感。车在临近下雨愈加明亮的天幕底下行驶向前。开明转动方向盘,在这个十字路口右转。
衍回答道:“没错。这是为之后再一次下井做准备。”
————
井。据即墨衍所说,有一种“来自未来”的东西落到了井下,而他们必须尽快将那东西拿出来。至于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衍的答案是——
“……不知道啊,都是‘来自未来的东西’了。这应该很好理解的:假如我们现在日常使用的东西意外穿越到数万年前的原始社会中。盘子,雨伞,甚至手机——被一个原始人捡到了,你要问他‘那是什么’,他一定也答不上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有部美国电影,讲的是非洲原始部落里的人意外捡到了一个飞机上落下来的可乐瓶。部落里的人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以为是上帝的赠物,为这珍贵的东西大打出手。诺亚当初看的时候觉得是喜剧,可假如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并且,”衍补充道,“如果不及时采取回收措施,会有严重且不可逆的后果——人类世界的发展会因此而丧失多样性。”
多样性(Diversity)。它常与“生物”、“遗传”、“文化”、“语言”等词语组合使用。那么,衍口中这人类世界发展的多样性又是什么?
“就比如说……苹果。”他拿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有个关于苹果的故事你一定听过。说那名大物理学家牛顿当初就是因为苹果从树上落下,砸到脑袋,才因此想出了万有引力定律。要是在当时,那个苹果并没有落到他的头上……”
“可我记得这就是个故事。”诺亚说,“再说,像这类科学原理我觉得是,就算牛顿不发现,之后也会有其他人发现的。它就确确实实存在那里嘛。”
“那换个例子。——战争。假如过去那些牵扯到世界范围的战争结果发生了改变,甚至于,超级大国以热战而非冷战的方式进行对峙,地面被核弹犁平,世界是不是会大不一样?”
“……好吧。所以多样性指的到底是什么?你可还没有告诉我。”
即墨衍解释道:“正如刚刚提到的几个例子:在那颗苹果真正落下来之前,存在它是否砸到牛顿的可能;在战争结束前,存在A方或B方获胜的可能;在两极格局形成时,存在冷战与热战的可能。同样地,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将来也有无数种发展方向——多样性。”
“世界本身具备多姿多彩的可能性,像在大海上自由地航行。可一旦有东西从未来落下来了,它便会如旋涡般,将世界引向它所在的未来。而如果它来自一个将要毁灭的世界,譬如核弹正在发射中;又或海平面上升,人类却没想出任何解决的方法……”
——世界就注定会毁灭了。然而很快,诺亚发觉衍话里隐藏的一点信息:
“你的意思是,平行世界是存在的?”
“当然!”衍笃定地立刻点头,“拉普拉斯妖与发条宇宙是不存在的。我们的世界是由前一秒的无数种可能中分出来的一条毛细血管,下一秒,一切可能性的乘积又诞生出无数种可能的平行宇宙,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但要如何证明平行世界的存在呢?对于诺亚的这个问题,衍却模棱两可地答不上来。
说话间,一声不响在前头开车的季开明突然提醒道:“快到了噢。”两人同时往车前窗看去。
诺亚只听说要来找工匠,既然号称“传奇工匠”,住得地方应该不会差;或者正好相反,住在某个历时弥久的巷子里,房子拿布满苔藓的青砖砌的、屋顶是瓦片……总之,至少得契合世外高人的气质吧!结果……
“〇星〇凯龙……”
黑色高级轿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家具城正门对着的马路边。前一秒还寄希望于只是路过(家具城里的世外高人——开什么玩笑!),这样一来诺亚的幻想也死心了。下了车,接下来要赶去单位上班的季开明和他俩道了声别,车子就开动了,留下一串潇洒的尾气扬长而去。
“……好了,走吧!”
说着,衍便招呼诺亚跟上。
进了家具城,两人往灯具区的方向走。就是个很普通的卖场,与任何一处的家居卖场没什么区别。不同品牌的大小差不多的店面靠在一起。由于是工作日,客人不是很多,有的店里老板闲得打呵欠。诺亚多留意了几眼——应该都只是普通的客户与商家。衍口中那位“传奇工匠”真会出现在这里吗?
两人乘自动扶梯上了二楼,到达灯具区。商铺里亮满了灯。各色的,中式或西式,抽象或具象,传统或怪异的,密密麻麻从天花板吊下来。衍快步经过,径直找向这层楼的角落。那里是间不起眼的灯具店,由于位置的关系店面也很小,各式各样的灯无秩序地塞得满满当当,不止天花板,地上也堆得到处是灯。留下能走的只有当中很窄一条路,像两侧长满发光的草的小径,看得人头疼。
再往里是从地面延伸至天花板的一整面灯墙,上头的灯竟全是亮着的,阻隔视线。
而在门的正上方,挂着……说得好听叫极简风的黑体字招牌——“方漫的灯屋”。
店里似乎没人。诺亚正想着是不是他们来得不是时候,结果——只听即墨衍忽地往屋里喊一声:“方漫!”都没怎么等待的,从那面灯墙背后快步走出一名短发女性。身上套了一件米色宽松卫衣,而且……很年轻!个子也小小的。目光凛然,头上别着一枚朴素的红色发卡。
“我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你,衍!”出来一见了衍,方漫便急匆匆地开始说话,高亢的语调听着像一只嘁喳的鸟。
即墨衍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猜你又要给我出难题,我这头发怕是有五成是因为你那些强人所难的要求掉的。……这位是?”
方漫终于注意到一直在衍身后的诺亚。
即墨衍回答:“我的助手。他叫诺亚·瑞文。”
“助手?我没想到你还会找助手……噢,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前两天不断有端公来我这儿加急要东西。说是拿来造什么……电梯?害得人没时间睡觉,累啊!”
又是一连串机关枪似的说话,让人根本找不到插话的空子。诺亚越听越汗流浃背:他自然知道方漫口中的电梯——虽说造好了吧,当天却又因为自己的关系出了故障,视情况她之后可能还得加班……
幸好,衍在她将话题越扯越远之前及时打住了:“说回正题,方漫。我有东西需要委托你做。”
“去后面说?”她伸手指指店的深处,“就像你看到的——我都不用照看店面,今天整个上午都没人。”
“我觉得但凡你有时间将店里整理下……”
“你知道,我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两人紧随其后进入灯屋,绕至灯墙背后。这一面的墙没有灯,分隔出小小一块阴翳里的黑暗空间。深处一扇格格不入的老木门,门板已有干裂,上方的一小扇玻璃窗上爬满陈了年的灰垢。
方漫转动把手,推开门:“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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