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过了很久。
人在过于疲惫的状态下，睡着是不会做梦的。这样闷头一直睡下去。等醒过来，天空已经亮堂堂的。但不是晴朗的那种天空。越是要下雨的时候，天空越是显得明亮——这种沉闷的天光。
陌生的天花板……
迷迷糊糊地，诺亚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身体酸痛，像跑过马拉松的第二天，肌肉纤维的损伤还未恢复时的感觉。他费力坐起身来。和往常早晨醒来一样，他本能地摸着枕边想找眼镜，却没找到。身上穿的则换成了宽松干净的家居服——这也没见过。
不是医院，一处住家的卧室，大小在二十平左右，壁纸是米色的。不过这房间平时应该不住人，床头柜上什么摆设都没有，抽屉里也空无一物。
诺亚下了床，他脚上没穿鞋，光着脚走在木地板上。出房间是一条走廊，两侧各有几扇门。出于好奇悄悄看了几眼：厨房，盥洗室，仓库，外加两间卧室（和自己醒来的房间类似的大小，不过东西多，平时应该有人住）。罢了，从走廊一头连接的楼梯下去。
楼梯通道的墙面挂着几幅油画，看起来上了年头，表面的光油层已经发黄，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楼梯为有些眼熟的红木材质。一转弯到了楼下，恍然大悟：这里不就是即墨衍的事务所嘛！
好像没人在。反正也没别的事做，诺亚便到处逛了一圈。上次屋主也在，没机会仔细看，其实这屋子布置得挺不错的。地上铺着深红色地毯，光脚踩在上面是干爽的感觉，很干净。
最大面积的是会客厅，一角用镂空屏风而非实体的墙体隔开一个资料室用途的空间，往后是摆着电脑的桌子和堆成山的文件。画笔、乐器等雅致的小玩意儿之前已经见过了，不必多说。
楼梯的右侧靠着一条很短的走廊，尽头是摆着红色电话的小圆桌。走廊上还有一扇门，与二楼房间的木门不同，是一扇金属制的顶部有玻璃的门。走近发现门上了锁。透过玻璃，看见门另一侧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说明里面没有开灯，再加上现在是白天，可知肯定也没有窗户。
再来是电话。之前就觉得这东西古怪了：除了政府机构，现在有几个人还在用固定电话？
桌上的固定电话呈红色，正上方有一块圆形的聚光灯，投下锥形的舞台光照。电话为金属材质，样式是古典的，红色的主体之上是暗金色雕花的表盘——实际中间有块屏幕，就是仿古的现代电话。
……等等，屏幕上好像还显示着一行字：
“您收到了新的留言”……
——怎么办。
诺亚很好奇啊。可随便听别人电话留言不是件道德的事。可很好奇。……对了，这种电话要怎么用来着？
很巧的时机。在他纠结的这茬儿，响起了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有人回来了。对于诺亚心里的天使来说可真是万幸：他不用再思考该不该做坏事了；反之对于他心中的恶魔而言则太不凑巧。
诺亚从放着电话的走廊里匆忙退出来，事务所的门也就在这时候开了。来者正是即墨衍。在他身后还有个头发蓬松的高个男，二十来岁的模样，面生。看见诺亚，即墨衍立刻说：“啊，你醒了。身体没有大碍吧？”
“没有。”诺亚回答时，衍正从鞋架上取下自己的拖鞋。又看见即墨衍光着脚，忙取了双新的拖鞋出来：“这可不行，会着凉吧？”——连忙给递了过去。诺亚一边穿上鞋：“说实话，倒是有点饿……”
“嗯，毕竟你已经睡了大半天了嘛。”他迅速回话道，“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料理包？”
“……我去做饭。”
听到这儿，衍身后那位男子挤进门来，脱下靴子，一缕烟似的飘去二楼。
————
“哎呀做饭这事儿我不擅长。口味不一样嘛，我每次觉得挺好吃的，消灭得干干净净，结果不论是谁都说‘辣的要死！’——哎口味不一样可真难办。……后来干脆就买销量高的料理包来待客了。既然这次开明在就刚好，他做菜很不错，虽然我总觉得过于清淡……”
坐在沙发上，即墨衍就好像掩饰着尴尬似的突然好健谈。瞟了眼诺亚，“对了。”起身去二楼，没过多久拿下来一个纸袋：“你的衣服，还有身上的东西。凌晨回来时已经脏兮兮的，我就给它换下来清干净，喏。”诺亚接过来：短袖衬衫，长裤。还有手机。猫型的玉雕……也在，上面的紫玉又少了一颗。
不过……“我的眼镜呢？”真是，找不到眼镜了。
“那不是坏掉了嘛。”即墨衍挺平静，“而且应该是平光镜吧。就算不戴，对生活应该也没多大影响。还是说，有别的问题？”
还真有。
诺亚的眼睛从小就能看见高空中浮动的金色海洋，一旦直视天空，便会引发种种不适。时间来到他六岁那年，有天他在玩耍时戴上了父亲的眼镜，结果意外发现，只要他的视线与天空之间有什么东西阻隔——即便隔着的是透明的玻璃——那片金色海洋便几乎看不见了。当然，不适感也会大大减轻。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自那之后，平光镜就成了诺亚的标配。
听他说完，衍努了努嘴：“嗯……现在应该不成问题了吧。喏，之前——”他用手在自己眼睛跟前划了道“一”字：上次见面，他如此摩挲过诺亚的眼睑。之后诺亚再看天空，就没有不适感了。
诺亚说：“当时确实是这样。可跟着电梯落下去后，不适的症状好像又出现了。”
“——那是你我距离太远的缘故。”即墨衍解释说，“我在你眼睛上施加了一个秘术，但随着你我之间距离增大作用也会减弱。如今都在地面，应该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又想了想，自己给否决了，“……这么说来，那眼镜确实是必要的。谁能保证类似上次的意外不会再发生。”
“是啊。”
考虑片刻，衍说：“……这样。刚好下午我打算带你去见个人，她应该也能做这些小东西，让她帮忙一并做了。”话说完，从楼上传来那位青年的声音，是叫他们上去吃饭的。其实交谈进行到一半时，诺亚已经能闻见油脂在热锅里煸出的香味。
“正好是午饭时间啊。”衍笑了笑，“我也觉得饿。”
由于准备时间仓促，午餐是简单的二菜一汤。一个蒜苗炒的回锅肉，火候正好，香；凉拌鸡块，鸡肉处理得很有弹性，不干不柴；最后是青菜豆腐汤，没什么技术含量地不错。……诺亚看着一言不发闷头吃饭的青年心想：这位以前是不是做过厨师？
“对了，向你介绍一下，诺亚。”即墨衍正往米饭顶上盖辣酱呢，突然想起来，说，“这位就是之前和你提到的、事务所的编外人员。他叫季开明，平时在市里的公安厅工作。偶尔闲了，或者有重大的事情，就会请他过来帮忙。”
这边介绍完，正吃着饭的季开明也没说话，只是举手示意一下作为招呼——看上去，似乎是位不易接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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