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手术结束后就转入了普通病房，时辰已经很晚了，走廊上寂静一片。
桑禾今晚没怎么吃东西，她在单人病房里守夜，缩在那张折叠小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厚毯子。
这条毯子，还是江叙叫他家司机专门送过来的，当然，还有两份晚餐。
江叙劝过桑禾很多次了，她吃不下，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她今天也很累了，估摸发了两个小时的呆，她才睡过去。
奶奶注射了药物，第二天中午才醒来的。
桑禾依旧是来的那天的衣着打扮，发型没变，头发有些乱，就简单地拿湿巾简单地清洗过面部。
奶奶心疼地拉着桑禾的手安抚地捏了捏，“阿禾，奶奶没事，让你担心了。”
桑禾眼眶湿润，“奶奶，你身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奶奶叹了口气，“奶奶这是年纪大了，身体不中用了，阿禾，以后奶奶不在你身边……”
“奶奶，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桑禾及时打断，继而说道：“我去给你拿午饭。”
不等奶奶出声，桑禾人已经跑没影了。
桑禾刚出门，就碰到了提了两份保温盒的江叙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又哭了？”江叙今天没有去上课，特意买了两份午饭送过来，还有一份比较清淡的白米粥。
桑禾擦了把泪，她没有掉眼泪，擦了下反而眼睛有点干。
江叙轻笑了声，“先吃饭。”
江叙拉着桑禾望病房里走，还没进门，桑禾就把他给拉住，话说得有点虚，“那是我奶奶。”
现在看来，江叙都要成半个孙子了。
江叙把保温盒递到桑禾手里，“那你去。”
桑禾顿了顿，怎么说江叙也是帮了他们家一个大忙，现在这副模样有点像忘恩负义，连门都不让进了，这看起来确实挺没心没肺的。
桑禾犹豫了下，“那等下奶奶要是闻起来，你就说只是同学，其他的不要说。”
江叙顿时来了兴致，“其他的什么？”
这问题可就把桑禾给问沉默了，她偏过头，“没什么。”
“行。”应完，江叙人已经走进病房里了。
桑禾不禁扶额，他这人，勤快过头了，她有点招架不住。
江叙进门之后才意识到缺少什么，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桑禾的奶奶面前，手里连个像样的礼品都没有准备，看到床头柜上临时准备的果篮，这才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但是，桑奶奶也不知道是他送的。
奶奶身体目前还没有完全恢复，她靠在床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江叙，“你是……”
桑禾紧随其后，连忙向奶奶解释，“奶奶，这位是我的一个同学，就是他昨晚把您背来医院的。”
奶奶一听，展露笑颜，“这样啊，快坐快坐，别站着。”
江叙看了眼桑禾，得到她眼神的允许，他拉开一把椅子缓缓坐下。
桑禾将床上的小板桌放下来，她将餐盒拆开，饭菜都是比较清淡的，适合病人食用。
桑禾见此后奶奶吃饭，奶奶现在身体柔软没有力气，桑禾坐在床边手把手喂着。
江叙望向桑禾，在门口的时候还在哭，现在倒是换了一副模样。、
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强。
桑奶奶看向坐在一旁的江叙，“你叫什么名字？”
“奶奶，我叫江叙，三点水的江，叙旧的叙。”江叙说。
旋即间，桑禾又接了一句，“奶奶，是‘九畴攸叙，一画载歌’的叙。”
奶奶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很是亲切，“好寓意，跟我们家阿禾一样，这名字光看着就般配。”
桑禾脸上爬过一抹燥意，“奶奶，您还是先好好吃饭吧。”
“好好好。”奶奶很配合。
老人家刚开始还能说说笑笑地打作一团，吃饱饭后就开始午睡，精神饱满的时间其实很少。
护工在里面照顾奶奶，桑禾捧着餐盒在外面吃，天冷饭也凉得快，医院内气温适宜，隔着饭盒摸起来还是有点温温的，能吃。
桑禾刚吃了两口饭，就有些心里过意不去，她问江叙，“你吃过饭了吗？”
“吃了个早饭。”江叙现在并不饿。
桑禾两手捧着饭，人有些恹恹地，“谢谢你。”
“你打算怎么谢我？”他眼里流淌着浓浓的笑意。
桑禾像是早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我决定我要教你考高分，不收你钱，我保证把你教到各科都及格！”
对于江叙现在这个水平来说，其实要全部考及格，也算是一个突破。名校还得另外说。
江叙无奈地笑了两声，“小桑老师，你还是先吃饭吧。”
刚才，桑禾在病房里也是这么跟奶奶说的。
桑禾继续扒了几口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着急了噎到了，脸色顿时涨红，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她调整了下呼吸，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这家饭馆口碑不错，江叙以前很喜欢吃这家的饭菜，后面腻了就断了。
江叙给桑禾递了张纸巾，看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眼睛也是泛红的，细看能看见血丝。
“饭菜不合胃口？”
桑禾摇了摇头，“饱了。” 并不完全是，只是不想吃了。她没有胃口。
江叙接过桑禾手里的饭盒，她都没吃一半，“小鸟胃？”
桑禾摆了摆手，“我去趟洗手间。”说完，桑禾就急匆匆跑过去。
跟意料之中的一样，就像是突然出现戒断反应，反胃得吃不下东西。
桑禾将方才吃进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她简单地洗了把脸，出去的时候遇到了在门外等她的江叙。
江叙已经将剩饭菜处理掉了，他看向桑禾，“你奶奶那边有护工守着，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一下？”
桑禾摇了摇头，奶奶人还在医院，她就去男同学家里休息，听起来都觉得违背道德。
江叙没有为难的意思，他只是想让桑禾能够放松警惕地休息一下，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刘叔的车还停在楼下，去车里休息一会儿，到点了就上来。”江叙见桑禾状态也不太好，“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照顾你奶奶，你也倒下了怎么办？”
桑禾顿了顿，答应了。
刘叔的车停在阴暗的车库下，刘叔人也在。
江叙和桑禾坐在后座，挡板放下来，后座的座椅可以小幅度的调整，不可以像前座那样倾斜，但角度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桑禾犹犹豫豫地躺下，还没等她身心完全放松下来，江叙就把一条超级厚的毛毯堆到她身上，把她压得严严实实的。
桑禾仰起脸，“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江叙看着女孩露出的那张娇俏的脸蛋上毫无血色可言，她衣着单薄，脸色发白，怎么看着都像身体抱恙。
“捂好，别冻着。”
桑禾整个人都是蜷缩在座椅上的，身上的那团毛毯完全罩在她身上遮得严严实实的。
桑禾试图张开毯子，她感觉她像极了一个企鹅，有手，四舍五入也算是有翅膀，但是飞不起来。
江叙拍了下她的“翅膀”，“乖乖睡觉。”
桑禾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没有再闹腾什么，她面对着江叙，整个人缩得肉团团的，就露出脑袋出来。
江叙只是低头回了朋友几条消息，再看向桑禾的时候，她人已经睡过去了。
桑禾今早查房的时候就醒了，睡得晚起得早，再加上忧心忡忡心理受压的情况下，她的精神就像是绷紧的一条线，两段谁都不愿意退让。
她把她自己逼得很紧，他想让她还有喘气的空间。
譬如现在。
桑禾做了个幽远的梦，梦见了小时候宋简拉着她的手。
“囡囡，你要不要跟妈妈走？”
小桑禾拉着奶奶不放。
多年后，桑禾依旧没有为年幼时做的这个决定而后悔。
或许她可以去大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凭借着优异成绩可以直接保送或者去国外有更好的发展，前途大好风光。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活得再光鲜亮丽，被丢下的奶奶怎么办？
“奶奶……”
梦里，小桑禾被奶奶抱在怀里，两人互相依偎着。
江叙看着缩成一团嘴里在念叨的桑禾，他小心翼翼地没有吵醒她，而是轻轻扯了下毯子掖实了些。
刘叔坐在驾驶座上的位置，好几次江少爷喊他出动都是跟这个女孩有关。
听说这个女孩在给江少爷补习，同时也在给杨家那个小胖子补习，两边来回跑挣钱。一边要兼顾学业一边要兼顾兼职，不可否认的是，确认很努力。
江少爷有点高攀了是怎么回事？
刘叔抓耳挠腮地想不明白。
桑禾连续请假了三天，这也就意味着落下三天的功课。
桑禾不敢懈怠，她害怕自己考的成绩不理想，害怕自己掉出年级前三。
一直以来，她都想要做一个榜样，想要做父母的骄傲，更重要的是，她要给自己争一个漂亮的未来。
夜里护工在病房里守着，桑禾带了盏充电款的小台灯，昏暗的医院走廊，她蹲在椅子边提灯写题。
孤寂的环境没有影响到她，反而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没有任何人打扰，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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