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多，桑禾再次见到父亲桑乔锦的时候已经是桑奶奶住院的第三天。
桑奶奶已经脱离危险，身体检查各项指标都已经出结果，过几日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桑禾跟医生沟通过，多器官衰竭目前只能靠药物治疗，奶奶年纪高做手术反而风险更大，病情进一步恶化。
对于桑禾来说，摆在眼前的这个难题是死循环，注定无解。
江叙面色沉重地看了眼医生，医生是跟江家是老相识了，自是认得江叙的。医生明白江叙递过来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病人条件有限，生老病死是时间轴设定无法更改。医生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桑禾把检查报告塞进书包里，站在病房外酝酿许久，整理好情绪才进去看望奶奶。
护工不在病房里，奶奶靠着床头望向窗外，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和煦的日光映着她褶皱的脸庞，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提着黑色皮质公文包的男人站在床边。
桑禾一时之间有些不敢认，“爸爸？”
一身得体装扮的男人慕然转过头来，儒雅的面容上挂上三分散漫的笑意，“阿禾，好久不见。”
桑禾站在窗外处，打量了下桑乔锦这身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行头，没发现沙发上还有其他女性的东西，她疑惑，“妈妈不跟你一起回来吗？”
桑乔锦鼻梁上那副方形镜框背后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光，旋即间，他立刻用笑容掩饰掉那一瞬间的不自在，“你妈妈出差去了，今天赶不回来，我回来住几天陪陪奶奶，过两天你妈妈也回来。”
桑禾有些惆怅，可惜的是妈妈不在身边，但至少爸爸也回来了。
“那也好。”
桑乔锦和奶奶在病房里叙旧，桑禾心里有些不舒服就在病房外待着。
一家子好不容易团聚了，桑禾也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父母。虽然妈妈现在缺席了，可是过两日一家四口就会聚在一起。
江叙继续留在这里有些不妥，他对桑禾说：“没我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这两天江叙帮了他们家很大个忙。
桑禾抬起头，眼眸里满是一片赤诚，“这段时间，谢谢你。”
她谢谢人的方式，就是教人家考个还不错的分数。
江叙唇角微微上扬了些，脖颈上戴着的金属项链在她眼前晃了下，闪得有些刺眼。
三分钟后，江叙从医院电梯走出来，嘴里含着一颗糖，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唇边的笑意许久未褪。
一直到上了车看到刘叔那张脸的时候，他所有的好脾气都收敛了起来。
他搬出来自己住，以为脱离了江家的束缚，没想到哪哪都有江廷的眼线。回头看，车尾后还跟着一辆不寻常的车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江廷的监视中。
分不清到底是过分照顾还是另有所谋。
.
桑奶奶住院一周后就办理出院手续，那天恰巧是个阴雨天，桑禾手里提着行李上了车，外套上沾了些雨水。
桑乔锦和桑奶奶坐在后座，两人身上都无恙。
只要家人平安，桑禾心里也就放心了。
宋简是次日才赶到家的，因为是提前安排了休假，行李来不及收拾太多就只有一个二十四寸的小箱子。
桑禾小时候跟宋简关系亲密些，许久未见生分不少，桑禾帮宋简提着行李进屋。
“妈妈，你迟到了。”桑禾用着开玩笑地语气说了句。
宋简拨弄着肩后的长卷发，一边整理着棕色大衣踩着靴子进门，眼眸四处流转打量着这个陈旧的屋子，浓妆的脸上不禁多了几抹嫌弃之意。
桑乔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手机，见宋简赶回来了起身帮忙提行李。
宋简掩着口鼻，“咱妈怎么样了？”
桑乔锦说：“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医生说好好养就可以了。”
宋简没有再多说什么。
放置好行李，桑禾殷勤地说了句，“妈妈，我去给你倒水。”饮用水在厨房里边。
宋简耳边清净了下来，手掌在鼻腔前扇了扇，“一股老人味。”
桑乔锦严肃地说道：“这话你别让阿禾听见。”
“水来了。”桑禾端了两杯水过来。
桑乔锦一杯，宋简一杯。桑乔锦喝了口水打趣地说道：“爸爸也是沾了你妈妈的光，居然还能喝上小棉袄端的茶水。”
宋简喝了口就皱眉，“这水怎么有股苦味？”
桑禾解释道：“这边自来水都是引的井水，饮用水一直都是楼下那家小超市老板给我们提供的，从小到大都是这个味道，妈妈你忘记了吗？”
不等宋简开口，桑乔锦就接话，“在外面习惯了那些饮料，这干净的水反倒不习惯了。”
宋简主动绕过这个话题，放下水杯，“对了，咱妈呢？”
“在屋里休息。”
奶奶出院后就比较嗜睡，这时候正在休息。宋简和桑乔锦只是在门口看了几眼，并未进去打扰。
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氛围莫名地有些诡异，疏离的感觉弥漫在周边。
宋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桑禾，“阿禾，这是妈妈在国外给你挑选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桑禾没想过还会有礼物，突受惊喜，她眉眼弯弯地双手接过，“谢谢妈妈。”
打开长条礼盒，里面是一条银色项链，吊坠是月亮的款式，月亮中间镶有一个宝蓝色的钻石，很闪，就如同昼夜里上空那璀璨的摇光一般。
“桑禾长大了，高二了吧，想过以后考哪个大学吗？”
桑禾说：“想好了，考S大。”
宋简愣了下，“在本地读大学？”
“嗯，这样子方便陪在奶奶身边，平时没课的时候也可以回家。”S大一共是有两个校区分散在两座城市，桑禾报新闻系的话，考上就是留在本地念大学。
宋简一时无言，喝了口水立马换了副庄严的神情，“阿禾，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个世道你要为自己考虑，不仅学校重要专业也重要，上个好学校没学到东西有什么用吗，这个社会谋生已经不止是单看你的院校了。”
桑禾一直都知道宋简在顾忌什么，“我会为自己负责的。”
宋简急了，“你和你爸一个样，犟。”
坐在一旁的桑乔锦情绪很冷静，淡定地没有掺和这场闹剧。
成绩诸类的问题，这个家存在太多意见。
“睡了？”
桑禾刷完题的时候拿手机看了眼消息，刷了好几条，看见两个小时前江叙给她发了消息。
桑禾回复道：“还没有，准备了。”
江叙的消息很快又弹了出来，“今天高兴吗？”
自从桑奶奶住院之后，桑禾就没怎么笑过，请假了没有去学校，在医院垮着脸情绪低落，掉眼泪都成为常态。
自从桑乔锦和宋简回来之后，这个家才有些许生气，没有那么死气沉沉。
而桑禾，身后也不再是空无一人。
姜栀知道桑禾家里出了事情很是担心，再见到桑禾回到学校的时候，她激动得紧紧抱住桑禾，“我还以为你这个星期都不来学校了呢！”
“没那么夸张，这不是来了吗。”桑禾来的时候带了一份小蛋糕，“昨晚跟我妈妈说之前野餐的事情，让你破费了，今早特意去蛋糕店给你买的，请笑纳。”
“这么客气，有妈的孩子果真像块宝。”姜栀笑吟吟地。
宋简在家里好媳妇的形象索性做到底，一大早起床准备了一大桌子早饭，又给桑奶奶熬了药。
“妈，这补品是国外进口的，你每天早上按时喝点，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桑奶奶被哄得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老人家孤寂的生活像是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桑乔锦一直都是借助电脑在办公，人虽然是在家里，但心却还是在工作后。
伺候桑奶奶躺床休息后，宋简回房间看到桑乔锦坐在电脑面前一丝不苟地打字着回复消息，她关上门靠着门板，“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亲妈呢，你这个亲儿子窝在这里算什么？”
桑乔锦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宋简，“我们是夫妻，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不至于分那么清楚。”
宋简欣赏着自己的美甲，这两年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早下厨的时候都有些恍惚了。
宋简提醒桑乔锦，“桑乔锦，你要记住，我们已经离婚了。”
桑乔锦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
“那是当然，妈的日子不多了，等阿禾高考结束，我们再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宋简也是有良知的，她嫁进来的这十几年桑奶奶对她的也是颇有照顾，不存在什么婆媳矛盾，当年夫妻二人外出谋生的时候，桑奶奶也是鼎力支持。
无论如何，家人一场。
“啪嗒”地一声，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宋简感官瞬间变得敏感刺激起来，她拉开门一看，就见桑奶奶佝着背从厨房里出来。
玻璃杯碎了一地，一滩水从厨房里流出来。
桑奶奶眼中满是自责。
宋简无奈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她先把桑奶奶搀扶回屋里，“妈，有事情您就叫我，不用自己亲自来。”
宋简重新给桑奶奶接了杯水喂桑奶奶喝下，她帮忙掖了掖被子，“妈，您好好养身体。”
桑奶奶叹了口气，“闺女。”
宋简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妈，怎么了？”
“没事，麻烦你了。”老人家沧桑的脸上多了几分愁容，她望着窗外，飞鸟掠过，枝叶翩跹。
人的一生，在眼前就跟走马观花似地过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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